诚妃见紫佳不走也不谢恩,便宛然一笑:“漫说你家贵人身子还不好,即便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怕是也当不起如此的担子。在什么位分,就做什么位分的主。后宫里的规矩,历来如此。”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紫佳也唯有硬着头皮谢了恩,带着其余的几个小太监,心有不甘的退了下去。再对上子的双眼时,紫佳的眉宇全然拧在了一起,恨不得能用眼神杀了他才安心。
子心里害怕,手心里冷汗直冒,伏在地上的位置一大片的汗湿。只是他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如贵妃只留下他与冯山,必然是有所察觉。他后悔自己太过莽撞了,若是尽早向媚贵人解释清楚,或许就不用逃了。
不逃,便不会惊动了庄妃。这么一来,再想回到长春宫去伺候便是不可能了。想到这儿的时候,子忽然觉得自己很蠢。能否躲过今天这一劫尚且还难说,说白了,能不能活着离开永寿宫还是个未知之数,怎么还会奢望回媚贵人身边去伺候呢。
当真是无稽之谈了。
只是很奇怪的,侧殿之上,并未有一点动静,他不说话,如贵妃竟然也沉得住气不问什么。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很憋闷,喘不过气来。还不如来上一刀子,死的痛痛快快的。
沛双锐利的目光一直扫视着伏在地上的两个人。总觉得无论是子还是冯山,都有所隐瞒。只是小姐不急着查问,自己也必然得沉住气。于是这一回,沛双破天荒的没有冲动。
夏日的骤雨时常伴随着电闪雷鸣,将原本的白昼吞噬成黑夜,方可映衬出闪电耀目的强光。
这强光惊得诚妃险些坐不稳,直捂着怦怦跳动的胸口抚平自己的情绪。
可如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一般,那凌厉且唯我独尊的气势,浑然不觉的缓缓四散开来。
子正在这电闪雷鸣的时候,睨了如贵妃一眼,那白皙的肌肤,炯炯有神的双眼,高挺的鼻翼,柔润的红唇映着闪电的青光,越发的立体而清晰。“贵妃娘娘饶命啊……”
冯山听得子忽然这样喊了一声,也是惊惶的不行,生怕他说出了什么贵妃想知道的内情而活命,自己却凭白的被处死。“贵妃娘娘,奴才今儿一早带着人打扫宫殿时,还在书房看见了那一对儿玉如意,根本就没有遗失。紫佳方才分明是说谎,还请娘娘明鉴。”
芩儿得了如贵妃的暗示,缓缓的走了下去,停在两人面前:“我家娘娘向来宽慈为怀,只要你们说的尽是实话,必然不会与你们为难。可若是有一言不实,后果你们自己可清楚么!”
子瑟索着身子,好不容易才敢扬起头来,声音颤抖不已:“实际上,是奴才发现了一个秘密,没有及时禀告媚贵人。才被贵人疑心,急着要捉拿奴才回去问罪。”
如瞧着子不似再说假话,只是眼神躲避的厉害,便知这话不是当着谁都能说的。尽管自己信任诚妃,可若是牵连重大,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安全。无奈此时还下着骤雨,风大雨大的总不好就这么赶了诚妃回宫去,便没有继续问。
反而是冯山极为伶俐,他看出如贵妃有些隐忧,又担心自己的小命,抢着子的话就说道:“如贵妃娘娘恕罪,奴才还有话要说,方才一味的浑嚼不知,也是怕媚贵人将奴才领回去责罚。其实媚贵人之所以要拿住子,皆因为子得罪了鲁御医。”
“说下去。”诚妃并没有想太多,只是随口顺了这么一句话。
“日前媚贵人身子不适,总是服用陈御医开得方子,不见鲁大人入宫,就让子出宫去请。谁知道子性子刚烈,鲁大人推赖说家中有事,子不依,两个人便扭打了起来。”和鲁天口角这事儿本是子自己说的,冯山这会儿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也破有了些意思。
“不错,奴才一时冲动,和鲁大人动了手脚。大人更不肯入宫了,这边媚贵人还等着鲁大人来瞧治,因此怨怼奴才。”子感激冯山给他找了个很好的由头,却不知如贵妃早已看出了杜撰的痕迹。
第二百二十九章:头角
“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也至于的她媚贵人这样兴师动众的。”诚妃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实际上她早已经不惯后宫里的这些乌烟瘴气了。原来长久躲在是非之外的人,远远适应不了是非的繁琐了。
如瞧出了心意,不由得笑道:“姐姐也是听烦了吧,这些话没意思,不如咱们喝喝茶吃点瓜品。”
芩儿伺候在如身边这么多年,默契之至,忙道:“乐喜儿,你先把人都带下去吧。等会儿雨过天晴了,再送回长春宫给媚贵人处置好了。”
乐喜儿应了声,却吩咐了两名侍卫把人押了下去。
当然,诚妃并没生疑心,笑眯眯的看着沛双奉上来的时令瓜果,啧啧赞叹:“贵妃娘娘宫里,当真是什么都有。且还是最好的果品,难怪娘娘您肌肤胜雪,容姿不衰呢。入宫十余年,依然是咱们后宫最明艳照人的一颗明珠。”
如羞赧,腮边染了几许绯红之色,连连颔首:“诚妃姐姐莫要取笑如了。所谓容貌,不过是岁月的垂怜罢了。可姐姐这么一说,却是让我记起,这一晃当真入宫十余载了。”
诚妃点了点头,神色哀戚:“比之娘娘,我当真不知自己是幸运亦或者是不幸。昏睡了些许年,错过了很多很多,却也平静了很久很久。到底是患失患得。”顿了顿,诚妃不禁感叹:“岁月不饶人,如今看着信贵人清秀的容姿,臣妾便禁不住回忆从前的自己,可惜终究是过去的事罢了。”
提及信贵人,如微有些怅然:“也难为了她,这样好的年华,孤苦的熬着。我总觉得,并非是皇上不愿意亲近她,却正好相反。”
这话说中了诚妃心里的不如意:“娘娘说的正是呢,臣妾今日也正是去劝了她,才碰巧在这个时候经过永寿宫。”边摇着头,诚妃边握着一小块苹果往嘴边送。“刘佳氏如今在宫里的,也唯有臣妾与依了。可偏是她,根本不上心……”
如只浅浅一笑,并未说什么。
“嗨。”诚妃不禁吞下了苹果,释义道:“娘娘您可别误会,臣妾并非是要依争宠。臣妾只是想,如今皇后身边正缺一个好帮手,倘若是咱们的人,日后定能省去不少麻烦。自然,当真娘娘的面,臣妾也不说暗话。自己常年无宠也就罢了,皇后随意就能羞辱欺凌,那一日若不是娘娘您去的及时,恐怕臣妾这张老脸再无活下的尊严了。
刘佳氏门楣的光耀,指望不上臣妾了,总归还有依能指望。若是能博得皇上一星半点的垂注,我们姊妹的日子兴许也能好挨一些。”
“皇恩本就不该是一个人的,姐姐这样想,倒也没错。”如吃了一颗深紫色的葡萄,略微觉得有些酸:“只怕这依是不肯的。”
诚妃不禁惊愕,目光迟缓必定的来回打量着如贵妃:“娘娘您怎么知道?”
“姐姐愁容满面,若是这信贵人肯,又岂会是这个样子。”如轻轻的伸手,金光闪闪的护驾划出一条璀璨的长弧。
诚妃忙伸手,与如贵妃相握:“娘娘的意思是?”
“若是她不肯,也实在不必勉强。若是她愿意,我也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皇上也快回宫了,必得抢占先机才好。毕竟很快就有新人入宫了,这一回却不同与往常,内务府所选的,皆是功臣良将家的千金,即便皇上不中意,也总不至于冷待。
只怕真到了那个时候,反而不容易了。姐姐不当我是外人,这话也不瞒着姐姐来说,信贵人入宫这么许久,虽然相貌出众,但到底没有引起皇上过多的注意。要脱颖而出,恐怕得耗费一番功夫呢!姐姐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诚妃哪里还顾得上说,信服的一个劲儿的点头。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终究也办不成事儿。这一天下来的,心情愈发的烦躁。仰起头看着殿外,骤雨也转了刚烈急躁的性子,缓慢而绵密的往下落,似足了江南的春雨。
“时候也不早了,臣妾叨扰了娘娘这么些时候,该回宫了。”诚妃有些不得劲似的,讪讪的笑道:“原以为给娘娘您抓了个短儿,不成想竟然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臣妾许久不理会宫里的事儿,也越发的不会办事儿了,娘娘您可别怪我。”
如起身相送,笑容温和:“姐姐见外了不是,就当咱们姐妹说些体己话也是好的。若不是遇着这个事儿,姐姐也难得来我宫里坐上一回。”
诚妃这才安心,又是客套了几句,便借了永寿宫的油纸伞离开。
“娘娘,您看诚妃的话值得信么?”芩儿心里,惦记着方才诚妃说的话。“让信贵人接近皇上、皇后,当真只是这么浅显的心思么?”
沛双也是怀疑的不行,免不了插上几句:“奴婢也是怀疑。怕就怕人心不足,许说起初诚妃真的没有旁的心思,可那信贵人就难说了,万一得了好心里舒坦了,肯定不会愿意安于现状了啊。这么一来,唯有更多的恩宠才能满足,一发不可收拾了怎么是好?”
如连连摇头,示意沛双把那紫色剔透的葡萄撤下去:“本宫现在,只是想弄清楚媚贵人宫里的事儿。信贵人若要出头,早就已经出头了,不急在这一时去想。倒是这个媚贵人,逼得本宫容不下她,越发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