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神色一滞,很巧妙的将怨怼隐藏在暗淡的眸光之中,到底没有显露出不耐烦来。“记得当年本宫还是皇贵妃的时候,也曾经与妹妹你联手谋算过庄妃腹中的骨肉。可那又怎么样呢?庄妃因着笑薇的关系与你亲如姊妹,到底既往不咎了。
而本宫虽然与妹妹曾经联手,可到底是越走越远了,生疏的不行。偏是那珍珠散落满地的苏完尼瓜尔佳氏,好端端的还在哪里不是么?”
如玥眼前闪过皇后护甲熠熠生光的璀璨,又被那枣红的颜色填满了瞳孔,总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讽刺。“从冷宫里,将安嫔弄出来的人,不正是皇后您么?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多次,您真就不觉得腻味么?”
“那妹妹你觉得腻味了么?”皇后难得的心平气和。“本宫知道你有多恨媚贵人,她如今不是也好好的活在长春宫里,如你这般的安心养胎呢么?”
似笑非笑间,皇后轻轻抚了抚如玥的手:“本宫来永寿宫之前,得了皇上千里之外从五台山传回来的心思。令内务府重新拟了封号,预备赐媚贵人为嫔。”
这一点也在如玥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过皇上竟然连封号也要重新赏赐。“那不是很好么!本宫有孕,皇后禀明了皇上,臣妾被晋封了贵妃的位分。现在轮到媚贵人,也理当由皇后先于皇上的圣旨,请旨为媚贵人晋封。这样一来,总算没有厚此薄彼。”
皇后想了想,略微点头:“不愧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妹妹总是最能体谅皇上的心意。只是这一回,你猜内务府会给媚贵人什么封号才相得益彰呢?”
如玥抿着唇微微笑着,好半晌才道:“怕就怕什么封号,她都来不及享用。”
“本宫就是喜欢这样睿智镇定,又果断刚毅的如贵妃。”皇后站起了身子,长吁了口气:“总之后宫里没有安嫔,本宫才能舒适一些。那些个什么茉莉之类的花,真是香的有些刺鼻,苍白的有些碍眼了。如贵妃最是敏锐,能为本宫分忧,本宫自然偿你心愿。
谈及用毒下毒的那些功夫,满后宫里还有谁能与本宫媲美?”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如玥稳稳的落座,并未有起身的意思。却是芩儿与荷欢,推开了门迎了皇后出去。
快要走出去的时候,皇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睨了如贵妃一眼。她真的不明白,为何上天要对这个女子如此的偏爱,赐她倾国倾城的明艳绝伦也就罢了,为何还让岁月不再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偏偏连天底下最不能转一的君王之心也赐给了她,还要给她无与伦比的尊贵与权势?心忽然就颤抖了起来,皇后当真是无法言说的害怕!
如玥却没有想太多,依然如常的安心养胎,她知道现在或许还不是时候,而接踵而至的事必然会令她应接不暇。最要紧的,便是顾全自己的身子。总在这样无奈与无助的时候,她会想起玉淑姐姐。若是姐姐还在,或许不会尝尽这样孤清苦楚的滋味吧。
“皇后娘娘去了长春宫。”芩儿走进来的时候,见如玥愁容不减,心绪略微不宁。“娘娘可是又在思念玉妃了?”
“什么都逃不过姑姑的双眼。”如玥没有否认,随口叫沛双抱琵琶抱了来。“时候还早,皇后娘娘必然要去长春宫与媚贵人说上好一会儿的话。沛双,你就弹奏一曲‘长相思’给我解解闷儿吧。”
沛双依言而行,尽可能的将曲子弹好,可是到底也是不如玉妃的功夫。
如玥的脑子里,一时闪过从前与玉妃相处的片段,一时又想起皇后方才的话,掂量了再三,终于才有了决定。“夜幕之后,想法子把安嫔弄进咱们宫里来。”
“放心吧小姐,奴婢自有法子。”沛双始终抚着琵琶,三两根手指,弹乱了春日里的宁静。
长春宫里,媚贵人却比如玥更为恭顺客气的伴着皇后说话。
皇后一样拿出了自己为媚贵人腹中孩儿准备的礼物,那是一块极其精美的血玉,上刻飞龙在天。
媚贵人欢喜的不行,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着身子,坚持叩首谢恩。与皇后几番拉扯,终于才起身:“皇后娘娘不嫌臣妾的出身,竟然还这样关怀臣妾腹中的孩儿,苏拉感激不尽。若是不叩首谢恩,又怎么能表达臣妾的心意。”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皇后很是受落。“你能有这份心,本宫就很高兴了。”
若此,两人才算是说起正经的话来。
皇后品着媚贵人的话,会心的笑着,却说出不容置疑的话来:“你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了,还去提那些陈年的旧事做什么?更何况,你腹中还有咱们大清的龙裔呢。”目光谨慎的落在媚贵人的腹部,似乎看穿了那一切。
“御医也与本宫说了,大抵是个阿哥。多好啊。有了这个孩子,你在宫里的日子也会越发的好过起来。母凭子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媚贵人一听,不免心头一惊,泪珠子跟预先准备好似的,扑簌扑簌的滚了下来。着实令皇后一惊:“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哭什么。还是有孕的人,情绪怎么能如此不平和呢!”
“皇后娘娘,求您可怜臣妾,可怜臣妾腹中的孩儿吧。”媚贵人再度下跪,似再也忍不住心酸似的,不顾仪态的大哭起来。
“荷欢,紫佳,快去扶媚贵人起来。”皇后看这么劝着是没有用的,不免吩咐了人去扶。荷欢倒是极为听话的,紫佳却随着自己的小主也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请恕奴婢斗胆,我家贵人心里实在太苦了,还请娘娘您可怜。”说着话,紫佳也不免跟着哭了起来。“贵人如今身怀六甲,可内务府那帮奴才阳奉阴违,皇上才一走,送进长春宫的东西竟然一日不如一日了。贵人自己不介怀,可奴婢怎么忍心看着小主遭罪呢,皇后娘娘明鉴啊。”
皇后不觉一滞,奇道:“竟然会有这样的事儿?到底你怀着的是皇家的骨肉,哪些不开眼的奴才竟敢造次,竟然欺主了。”
媚贵人敛了泪意,连连分辩:“并不是的,皇后娘娘,您别听紫佳浑说。臣妾委屈,并非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臣妾是怕,自身的恩宠太过隆盛,与身份不相配罢了。只想求皇后可怜,庇护臣妾腹中孩儿的平安罢了。”
倒是个伶俐的。皇后心里不免猜想,媚贵人做这样的戏为求自保,不过是为了先下手为强了吧。面上却表现的很担忧,完全不知究竟一般:“同样是怀着孕,看看人家如贵妃不是满好的么。你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荷欢,扶起贵人来!”
听得出来皇后的语气里已经有几分责备之意了,媚贵人便不再坚持着跪地哀诉。就着荷欢的手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其实她心里,比任何人都在意这个孩儿。容止优雅那些体面的功夫她或许不会,但轻柔与谨慎却是一点也不敢马虎的。
就怕一个不留神,真的伤了这个孩子。
“这便对了。”皇后松了口气,关询道:“有什么话,现在只管说就是了。”
媚贵人哀伤不已,低了头道:“骤然受宠,已经招致了许多怨怼。臣妾有有幸能为皇上诞育皇嗣,不免成为了众矢之的。本身臣妾的出身就不高,这样叠加的恩宠在旁人看来,皆是臣妾的福气。可……臣妾心里真的很害怕,皇后娘娘,万一有什么闪失……”
“不会的。”皇后微微笑着,好似明朗无暇。“本宫身为皇后,你腹中骨肉的嫡母,必然要好好的保全你们母子。绝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皇后不知道自己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或许也就是说给媚贵人听,装装样子罢了。留下媚贵人,也不过就是为了能让如贵妃不得安宁罢了。或许只有媚贵人的肚子,才是如贵妃最堪忧的事儿。也唯有这个出身下作的完颜苏拉,才能从皇上哪里分到如贵妃的恩宠。
这滋味……皇后品着,当真够钮钴禄如玥受得。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庇护。”媚贵人泪落如雨,感激不尽,似乎把自己一身与腹中骨肉的安危都交托在皇后手中了一般。“臣妾不敢忘怀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若能为娘娘效劳,必当竭尽全力。”
“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内务府送的东西不好,你只管不用就是了。本宫自会让人从储秀宫挑选最好的送过来。”皇后不信媚贵人的话,却希望媚贵人能替她分忧。“只是本宫最近心情郁闷,想和苏拉你絮叨絮叨,总觉得春天一来,怎么这乱花又要开了呢!”
媚贵人并不笨,皇后的心病是什么她又岂会不知道:“乱花开了也必然入不得人眼,臣妾倒是极为擅长侍弄花草的。保管把那不好看的都拔去了,留下合娘娘心意的。”
“那是最好了。”皇后眯着凤眼,动容的笑道:“还是媚贵人最了解本宫的心思,没辜负皇上与本宫的一番疼惜。”
第二百一十九章:试探(一)
“知道本宫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把你带来永寿宫么?”如玥披着一件厚厚的帛衣,很舒适惬意的靠在半躺鸾凤椅上,阖眼问道。室内唯能嗅到很淡的水仙花香,幽幽的令人忘忧。好似置身宁和的静岁之中,没有半点躁动。
安嫔淡漠的跪在一旁,与如贵妃相比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体会。双膝下有团垫子隔着生硬的地砖,可还是略微感觉到生硬的痛楚。她不敢动,也不敢抬头,生怕对自己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引起如贵妃的怨怼,凭白招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