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如妃娘娘,方才御医诊断过了。说絮絮正是伤了筋络,并未动骨。”康贵人忧色不减,诚然道:“还请如妃娘娘赐药。”
沛双一听,大好的机会来了,这一双姐妹必然是要趁机发难的,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皇上,药油在此。”
“呈上来。”皇帝睨了一眼沛双手里的玉瓶,心头微微松动了些。“还是如玥你想得周到,随身就带了来。”
常永贵正要从沛双手里拿过来,却被沛双阻止。“皇上,奴婢斗胆一言。这药油虽说是家传的,却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与咱们宫里用的那些如出一辙,却是主事府有一套与众不同的推拿手法,正是这一套手法,才能令药油发挥功效,药到病除。
而奴婢自幼于主事府习武,常年累月的伤痛在身,都是多亏了熟习这一套推拿的手法,才得以安然无恙。不如就由奴婢来为丽贵人上药吧!”
丽贵人一听,不免咬住了唇瓣:“皇上,臣妾疼得厉害,怎么也不敢随意让人碰了伤处。既然是如妃娘娘的家传药油,不如就娘娘来给臣妾瞧瞧吧。”
沛双自然是不肯的,如玥则显得很是大方。“让本宫看看也无妨,只是得劳烦康贵人准备好一条白色的巾帕,令丽贵人咬在口中。”
说这话,如玥便凑上了前去,优雅的侧身坐在了丽贵人身边。动作轻柔的解开了袖口的一颗琵琶扣,露出雪白的玉腕:“只是臣妾许久没有做过这些事儿,怕是不如沛双熟练,若是笨手笨脚的,怕弄痛妹妹再咬了舌头去。还是含一块帕子在口中保险。
也请皇上您,于茶室稍微宽坐。想来絮絮也不想您看见她花容失色的痛苦样子。”
皇帝见如玥事事设想周到,又亲切随和至极,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也好,就是苦了絮絮,若非为了朕,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
“此话怎讲?”如玥有些不解。
常永贵忙到:“启祥宫的奴才不经心,戏台没有布置稳当,险些伤着皇上。丽贵人正是为了救驾这才受了伤。”
如玥微微颔首,心中清明。竟然还是连环的苦肉计,一边是救驾有功,另一边却可以刁难自己。这柳氏当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却着实搅起了如妃的兴致。“皇上,这伤不能再耽搁了,就请绵绵妹妹陪着你去茶室稍微休息片刻吧。臣妾自然会尽心尽力替絮絮妹妹疗伤。”
本是唤做康贵人、丽贵人的,可这会儿如玥也跟着皇上唤起了绵绵、絮絮的,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可皇上听着格外受落。
“那就拜托如妃娘娘了。”康贵人将白巾绢递到妹妹手上,才转身并着皇帝离去,临行前很不放心的与丽贵人对了眼色。
丽贵人心里也是气郁,偏是如妃三言两语就把皇上给打发走了。这到底是皇上信任如妃一些。白白受了这样的苦楚,还要任由如妃的摆布,柳絮絮心恨难平,顶着一口气,痛楚竟然也没有方才那么揪心了。
“沛双,把药油倒在我手心。”如玥不以为意,好似皇上还在身旁一样,摆足了宽厚的样子。“是小姐。”沛双也不曾犹豫,她知道小姐的每一个吩咐都是必须遵循的。即便心里不情愿看着小姐吃苦,她也会顺从的按吩咐去做。
如玥稍微侧目,对上丽贵人似水的眸子,轻轻一笑:“这药油,要在掌心搓热了,才好揉捏伤处。妹妹可得忍着点疼啊。”
“絮絮自幼学戏,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痛没受过,难道还会怕这点小伤么?”脸上微微泛起得意:“倒是难为如妃娘娘做这样下作的事儿了,娘娘可是金枝玉叶,主事府里长大的千金小姐,何曾遭过这样的罪呢!让絮絮于心何安啊!”
如玥似没有听见一般,双手抬起丽贵人受伤的小足,一上一下用力一扭,便是“咔嚓”一声。
“啊,如妃你……”丽贵人当即痛的泪落如雨。
沛双扑哧一笑:“瞧吧,这巾绢没咬着,差点不就咬伤了自己的舌头么。小姐,您真是有先见之明。”
第一百四十四章:不睦否
说真的,看着美人花容扭曲,泪落如雨,也是一种极为舒畅的享受。尤其那凄婉晶莹的泪意里,还蕴藏着薄薄浅浅的怨念,看得人软无力,难怪皇上会为被这可人吸引。如玥简直以为自己也要着迷了!
“怕疼,就别用这么恶俗的手段。不珍视自己的容颜、身子,还当人人都能将你捧在手心不成么?”如玥又是手上用力揉搓几下,脸上的神色分毫未变:“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丽贵人泪眼婆娑,忽然止住哭泣:“如妃以为,絮絮这伤是为你而伤的?”
“怎么会?”如玥凑近了丽贵人,明眸里闪烁着犀利的寒光:“本宫可不会这样理解。方才皇上不是也说了么,丽贵人这上可是救驾的功劳啊。这一份厚意,旁人领不了。”
丽贵人眼眶红意愈浓,生生推开如妃的手:“娘娘日理万机,许久未看过彤史记档了吧?”
如玥不以为意,接过沛双新绞的帕子,擦了擦手,温温的正是舒服。“看不看有什么关系,皇上流连启祥宫亦不用看也能想的到,不是么!”
丽贵人有些不满,冷着脸哼道:“启祥宫又不是絮絮一个人的,如妃娘娘心里不明白么?正是这最好的时候,伤的可有半分好处!是得是失,孰轻孰重,很难权衡么?娘娘您高高在上,自以为看尽了下首之人的心思,其实这些不过都是您的揣测罢了?可有半点记挂着旁人的心?”
沛双如是听着,也不由的拉长了眉眼:“这话是怎么说的,丽贵人伤着自己,倒怨怼起如妃娘娘。娘娘若记挂着你些,这伤便不会有了么?不过是一句胡诌的话,又能有几分入耳的?”
“臣妾无碍了,劳烦如妃娘娘走这一遭了。信或者不信,公道自在人心。倘若娘娘只当今夜乃胡诌之言,絮絮亦然。”丽贵人似动了气,言罢便硬挺着伤痛躺了下去,连身后靠着的话软垫儿也扑去了地上。
严严实实的蒙住了自己的脸,锁在薄锦被里抽泣不止。
“沛双,咱们走吧!”如玥不再理会,只吩咐沛双将药搁了下。
常永贵一直等在门外,瞧着如妃出来,才愧疚道:“耽误娘娘休息了,让奴才送您回宫吧!”
“皇上那里,不用回禀一声么?”沛双有些不甘心,小姐是皇上旨意请来的,折腾了这大半个晚上的,说让走,就让走了?未免也太让人心寒了!
“皇上明儿还要早朝,龙体金贵,这会儿必然得歇下了。”如玥非常大度,也早预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既然心里有了准备,自然没必要再伤怀。“咱们回宫吧!”
常永贵感激的不行,连连道谢:“多谢如妃娘娘体谅,奴才这儿给您道谢了。”
沛双的心早就凉透了,这会儿常永贵说再好听的话,怕也是暖不起来。只是她也明白,君心难测,有的没的,也不是常永贵一个太监首领能左右的:“奴婢无心冒犯公公,还望公公不要介怀。在这儿给公公您赔不是了!”
“客气了不是。”常永贵笑着:“双姑娘最是直爽的。”往前两步,扶了如妃上肩舆,又道:“娘娘有所不知,根据宫门的记档,庆郡王府每个月都有物件送进启祥宫来。奴才也曾翻看过,除了吃穿用度,也是果真有药油之类的物件。”
言尽于此,常永贵住了口,如妃是何等的聪明人自会留意。多说反而降低了如妃的身份,毕竟堂堂正正的妃主,没的必要为两个贵人操心。
“多得公公提点。”如玥仰起头,似不经意的开口:“本宫常常在想,若是紫禁城的白日能与仲夏之夜一样静谧、安稳就好了。”
沛双微微摇头,轻叹道:“怕是太难了。夜色之中,或许还看不清人心凉薄。白日里庄严肃穆的宫苑,富丽堂皇的,早就晃得人心没有了方向。除了那明晃晃的影子,怕是看不见别的的。”
常永贵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如玥想起了方才丽贵人的话,不由问道:“常公公,平日里皇上来启祥宫,多半都是丽贵人陪着么?”
“是呢。”常永贵似闲话家常,也没多在意:“丽贵人性子活泼些,讨得皇上喜欢。康贵人的性子沉稳些,娴静大方,难免……”
没说下去,是因为好说不好听。不那么会献媚的小主,自然就不得皇上的欢心了。虽然是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可说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旁人嫉妒,只会说启祥宫里的那两位狐媚子。却不会说妹妹是狐媚子,而姐姐却不是。如玥心里这样想,嘴角不觉弯卷起来:“这么看来,这丽贵人当真伤的不是时候了。许说有些日子,不能为皇上粉墨登场了。”
沛双心里也有疑问:“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敢问公公,戏台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何以皇上险些受伤呢?”
“奴才们的疏失自然是有的。”如玥觉得常永贵也必然是有所怀疑的,遂应了沛双的话。“其实不管问题是出在了哪里,只要皇上安然无恙也就是了。”
三个人终于都沉默了,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天就要亮了吧!
如玥回想起这一晚上的说话,只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回宫更换了衣裳,有重新梳妆,就等着旁人来永寿宫请安。皇后好几日闭门不出了,这宫里也唯有永寿宫最爱招宫嫔们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