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常在只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羞辱,洁白的贝齿互咬得咯咯作响。
却是佳贵人绕了话头,疑惑道:“完颜苏拉,倒是个挺美的名字,比寒霜要好听得多了。寒本就苦,又如晨霜晚霜终究是薄命之意,娘娘这样心疼人,苏拉妹妹自然有好福气。”
“佳贵人可真会说话!”宸常在不屑的别过头去,正巧见柳氏两位贵人扭着腰肢,步态轻盈而来。“今儿这长春宫可真是热闹了,送礼的归送礼的,请安的竟也有,快比得如妃娘娘的永寿宫了。”
佳贵人随着她的话声儿看过去,不由一笑:“康贵人与丽贵人还真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还真是不容易分清呢!”
“佳贵人这幅天踏下来有旁人顶着的性子,臣妾还真就是不敢恭维了。”宸常在只觉得自己生的都不是气,半点顺心的也没有。见着柳氏两姐妹迈了门槛儿进来,便捂住了口鼻,嫌恶的拧着眉头道:“什么味儿啊,妖里妖气的!”
康贵人柳绵绵恍若不闻,兀自朝定嫔拜了下去:“定嫔娘娘安好!”丽贵人柳絮絮却先白了宸常在一眼,才转首道:“定嫔娘娘吉祥。”
宸常在的火头一直就没压下去,哪里受得了丽贵人这样的挑衅。可她还没开口,却是让柳絮絮抢了先机。
“定嫔娘娘身边,果然人才济济。除了个新贵人已经很稀奇了,臣妾这么看着,这位宸妹妹也是个花拳绣腿的叫色,算得有两下子的!”柳絮絮弯眉凝目,眼尾藏冷,极尽炫耀的随着姐姐一并落座。
宸常在嚯的站起了身子,一脸冷色,正欲开口,却见定嫔唇角微卷,极为欢愉的样子。且只有一晃而已,再看时一点迹象也寻不出了,收敛之快不由得让人钦佩。这么一来,宸常在也就不想说什么了,脑子里飞快的将前前后后的事儿都算计了一遍。
皇上新封了贵人,最怕的,应该就是后宫醋意翻滚,人人心存妒怨之念。倘若在长春宫里生了事儿,问责也只怕会落在自己个儿身上。雷霆大怒,确实于己半点好处都没有。
总不至于为了两个汉家女子,奴婢的奴婢坏了自己的名节。凭白让这个定嫔留下口实,日后指不定怎么磕碜自己呢!
想明白了,宸常在敛怒微笑,欠了欠身:“康贵人吉祥,丽贵人吉祥。难得两位贵人移驾这长春宫,真真儿是应了这宫名了,春色满园,美不胜收。”
定嫔眉心微动,一瞬间的疑惑不禁笑道:“这话宸妹妹确实没有说错,两位贵人能来咱们宫里坐坐,的确是咱们的福气呢!”
康贵人喜喜兴兴的笑着,整了整领口粘在面颊上的风毛,端庄一笑:“姐姐说的是哪里话,这般见外。我们姐妹入宫的时候不算长,先前奉旨于永寿宫日日学习宫中礼仪。后因如妃娘娘诞育小公主身子虚弱,无暇教诲我们姐妹,这才停了课业。于后宫诸位姐妹也才渐渐有了往来。”
见姐姐说的这么热闹,丽贵人也忍不住插嘴:“可不是么,长春宫的风雪已经停了,只盼着春日悄然而来呢。这时候来,正能看见无边的春色,多好哇。”
佳贵人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默的看着眼前的两位贵人,心中暗自揣摩来意。康贵人说话得体,却透着一股锋利。而丽贵人看似将拔弩张的凌厉,却隐含着沉稳,两个人棉絮一般的轻巧柔嫩,却最容易给人吸入肺中,窒息而亡。
这一来,佳贵人倒是弄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如妃让庆郡王福晋送两个这样的女子来做什么?怎么看着,也并不似会以如妃马首是瞻,乖巧听话的啊。
康贵人又是说笑了两句,终于提及了完颜苏拉:“定嫔姐姐莫要怪罪我们姐妹好奇,只是皇上的圣旨来的这样突然,毫无先兆。我们猜测这位苏拉妹妹一定是芙蓉之色,天香雅致,便忍不住想来一看究竟。
这是我们为新贵人准备的贺礼,姐姐若是不介意,可否请苏拉妹妹出来,让咱们姐妹也好一见。”
定嫔一听这话,便心里有数,许是透出去什么风声了。毕竟对于寒霜有孕又失了龙胎之事,她与皇上讲好,对外只字不提。若不是如此,怎么这么快就有人急着来证实了呢。此时关乎皇上的清誉,更与自己先前的恩宠有关。
说到底,她是真的不愿意,让满后宫的人都知道,皇上翻了她定嫔的绿头牌,是为了来此与一个宫婢厮混!
心里犹如细针密密的刺着,脸上的颜色却越发的好看。“康妹妹有心了,只是昨个苏拉着了恶寒,让人发现昏倒在雪地里了。这会儿还未苏醒呢,皇上也是看她可怜,这才有了圣旨。难为你这样有心,待苏拉痊愈,本宫自然带着她去启祥宫与两位妹妹好好说说话。”
丽贵人心里有数,却故意奇怪道:“怎么会如此啊,竟然晕倒在雪地里也未有人发觉。真是可怜!定嫔姐姐怎么不多派几个丫头跟着呢?索性只是着了风寒,若是有个什么……啊,我是说如果,姐姐可别介意,那该怎么才好呢!”
宸常在嗤嗤的笑着,拨了一颗栗子,轻轻搁在嘴里香喷喷的吃了。丽贵人看了她一眼,奇怪道:“是我说错了什么?宸妹妹你怎么笑得这样开怀呢?”
“丽姐姐怎么会说错呢!”宸常在拭了拭嘴角,又抿了一口清茶,才清了清嗓子:“明摆着的事儿嘛!圣旨是今儿一早才晓谕六宫的,苏拉妹妹昨个儿还是定嫔娘娘的使唤丫头呢。你见过哪个当主子的,给自己的丫头派上个三五个使唤丫头跟着的。那不是吃饱了撑着了么!”
“哦!”丽贵人也捻起了一颗栗子,仔细的拨开,好似恍然大悟一般。
定嫔怨恼的厉害,面上却没有显露什么,轻柔道:“时移世易,什么样的身份才配的上什么样的待遇。也是那丫头有福气,得了皇上的垂注,否则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冻死在冰雪之中了!”
康贵人总归是识大体的,并未借机下定嫔的面子,只叹了一声:“人人都是如此想就好了。可惜我们姐妹是汉女出身,又是庆郡王府出来的,人前人后不知遭了多少白眼。早已经习惯了这些。”
“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乎自己的心罢了。”丽贵人饶是不由人的道了这么一句,便有些坐不住了:“姐姐,既然新贵人身子不适,咱们也不便叨扰定嫔娘娘这么久。回宫吧!”
“也好。”康贵人起身,微微朝定嫔行礼:“那这一份贺礼,就麻烦定嫔姐姐转交给苏拉妹妹了。”
“好,自然。”定嫔的笑意越浓:“田嬷嬷,替本宫送两位贵人出去。”
宸常在剜了丽贵人一眼,侧首又对佳贵人道:“你是吃了闷葫芦还是怎么的,多说一句话能把你累死么?人都炫耀到咱们宫里来了,你可倒好,没事儿人一样。哼!真当你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成?”
佳贵人对上宸常在的眸光,冷冷一笑:“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的很。怕该是你自己要好好检讨了,定嫔娘娘身边的丫头一跃,也飞过你头顶去了。偏你还是个常在,日后她好了,成日里要请安拘礼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宸常在被她这句话的噎的不轻,当即一章粉脸儿就铁青了起来,五官狰狞的扭曲在脸上,满心的怨恨无处可撒。她自己心里又岂会不明白,佳贵人的话不中听,可没有一句说错了!
第一百一十章:福兮(十)
定嫔沉着面容,看各宫送来的礼物单。床榻之上,苏拉还没有醒转,苍白的脸庞却被红烛映暖,彤彤的煞是好看。
“主子,这丫头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即便是醒过来,您说她这病病歪歪的样子,能帮衬咱们什么忙呢!皇上的怜悯也不跟山间的泉水似的,清流不息,总有枯竭乏味的时候。照奴婢看,咱们可得另想法子才好。”田嬷嬷端了热茶奉上,忧心道。
随手搁下礼单,定嫔这才接过热茶,阖了阖盖子喝了些。好一会儿才开口:“御医说寒霜的烧热退了,就没什么大碍了。这丫头命硬,哪儿那么容易死呢。放心吧,皇上哪里,新鲜期还未过,不会这么容易腻味的。
本宫不放心的,却是谁走漏了风声,咱们也是才知道这丫头失了龙胎,怎的就流传到启祥宫去了。莫不是咱们宫里,暗自有人和这柳氏一双姊妹勾结?田嬷嬷,你还是让底下会办事儿的人仔细查清楚,究竟庆郡王府送这两个人入宫是为了什么。”
“难道主子您觉着,她们和如妃不是一条心么?”田嬷嬷有些吃不准,难以肯定,虚眼间眼尾的皱纹十分明显的挤在了一起。“那可是如妃嫡亲的妹妹送进宫里的人啊,若不是为了帮衬她,还能为了什么?”
“哼哼!”定嫔冷笑了一声,又抿了一口热茶:“人心隔肚皮,本宫看着,不是来帮忙的,就必是来添堵的。”
这话有几分道理,田嬷嬷即刻明白了定嫔的心意:“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主子您就放心吧。”
定嫔见她明白了,心里顿时欣慰了几分。“本宫想着,柳氏前来不光是为了打探虚实,也多有警告之意。咱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她们的监控之中。这么一来,若是不与她们为友,倒显得刻意挑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