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区的事情,朝中官员许多都听说过,当时派发回朝中的令牌乃是永乐帝的,所以他们有声都变成无声,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听到这一条律令,皆痛心疾首,他们的从十二区那里榨取的钱财,就因为她的一个举动,化为了乌有,怎么能让他们不心痛。
十二区这片矿场,几乎贪污合作的至少有几十位上层官员,可这一捧打下来,只剩鸡飞狗跳了。
一下朝,摆驾回到内阁,门边的太监赶紧前来禀报御史中丞大人息子丰前来谨见。
靳长恭玩味地笑了笑,让花公公将息子丰领进来。
息子丰叩见过她后,恭敬地站立于一侧,一身庄严的黑色官服,衫摆绣着蓝色海波纹,头戴纱冠,那张清秀的脸多了几分沉稳气度,不再与从前面对她那般拘谨而萎缩。
“陛下,臣有事禀报。”他声朗清亮,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执拗感。
靳长恭支着头,眸光清亮地看着他,薄唇似笑非笑,道:“哦,是何事?”
息子丰双睫微张抬眸,晨曦带着一种朦胧的光线渡在她的周身,翡翠的珠帘斜撒着层层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恍然一朵怒放的黑色彼岸花。
他眼底的痴色一瞬而过,然后深吸一口气,撩袍再度跪下,声厉决绝道:“求陛下,下令将臣抓拿的谋害前朝官员息内史一干人等,还包括贪脏枉法,克扣朝廷全部粮响发放灾区的,全部处以死刑!”
“罪名?”靳长恭早已料到他的来意,眸光带着幽深道:“那可是一百多名官员,若没有一个值得寡人动手的理由,大动干戈的后果你改知道会由谁承担?”
息子丰目光坚定不移,这名少年经过人生的大起大伏,已懂得谋定而后动,也懂得一味的正义只能太钢易折的道理。
“臣手中已握有他们的全部罪证。”
靳长恭指点轻点着桌面,抬腮沉思,花公公与契都安静地等着她的决裁,而息子丰则紧张地绷起身子,屏住呼吸。
“你先回去吧,寡人考虑一下。”
待息子丰离开后,靳长恭摒退两侧,独自一人在内阁处理朝务,傍晚时分,她离开内阁,徒步悠闲地逛起御花园,远远一名内宫太监跟花公公禀告,说莲小主子有事恳求见陛下一面。
花公公明白陛下一直在等他,于是吩咐他将人带来,而此刻靳长恭赋闲坐于凉亭之中,看着雅步轻踏而来的莲谨之,表情淡然柔和。
“陛下,臣恳请陛下,能够赦免他们。”他没有废话,直接跪下,那锦袍铺在地面,芙蓉色衣摆绽放清涟,那清悦如珠落玉盘的柔和嗓音带着几分央求。
“谨之,你可知道寡人为何会让息子丰当御史中丞一职?”靳长恭任他跪着,起身踏着枯黄的落叶,走至他低垂的视线中。
“陛下,他们……他们即使有错,却也罪不致死,况且此刻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您若动了他们……”他知道,她是有意扶持他的势力。
“他们的罪名,论靳国律法判任何一条,都该是斩立决。”靳长恭两根冰凉的手指,抬起他的圆润的下巴,目露枯井般的深不可测,抿唇笑得薄凉。
“陛下,您一定要杀了他们吗?”是的,论罪名他们一个都逃不了,可是靳国什么时候这般律法如铁了,她这一步,几乎是要毁了整个靳国的太平局势,他以为她会安于现况造成两虎相斗,可是她的表现分明是准备将整个朝廷洗牌重整。
可是这些人牵扯的范围何其广,到时候恐怕连他们莲族都无法脱身,她……她真的一点也不念及他吗?
也许这样想很荒缪,可是他却抑不住自己的这种想法。或许是她之前的柔和表情,也或许是在“女儿节”她对他的与众不同,让他多了几分妄念。
“谨之,人只有当你有足够的价值才能够跟别人谈条件,你想救你的家族,你想让你的家族稳坐如今的地位,你就该拿出你的能力证明,或是求寡人——”
莲谨之心一颤,他抬眸怔怔地看着靳长恭,哑着嗓音道:“求——求您,陛下,为了谨之,您下不为例,就放过他们这一次,好不好?”
靳长恭看着他,眸光越来越深,几乎淹沉了她瞳孔的亮光,这让莲谨之紧张得全身都无法动弹,但下一刻,她双眸一弯,似浸了水晶般柔亮,透着水色的双唇轻扬,展颜一笑:“谨之,寡人开玩笑的,为了你,那寡人就试着考虑一下吧。”
莲谨之眸中一亮,欣然握住靳长恭的手,紧声道:“是真的吗?陛下真的会考虑?”
靳长恭微微一笑,半敛流光暗涌的双睫,轻轻颔首。
莲谨之第一次对着靳长恭真诚地笑了,那笑容似娇阳一般灿目,苍白如陶瓷一般的脸泛起淡淡红晕,亦能像此刻一般美得令人流恋忘返,移不开眼睛。
“陛下,谢谢你。”
等莲谨之离开后,靳长恭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淡淡地睨向身边不知道何时出现的花公公,道:“下圣旨去天牢,涉及贪污赈灾粮款,谋害前任治粟内史一家,与其它罪名相关人等,一律斩立决,立即执行。”
花公公妖娆风情的双眸迸射出一丝精光。
“是。”
余晖靡靡落尽最后一丝光亮,莲谨之在房内轻拨琴弦,那闪烁晃动的烛火,映着窗棂黑影幢幢,静谧的林间沙沙作响,莫名地他心中感到十分不安,却不知道为何。
深夜,他一直无法如愿入睡,辗转反侧,直到他父亲莲丞相托了关系秘密派人送了一封信件,告诉了他一则令他震惊的消息,他才蓦然明白一切。
“吾儿谨之,陛下已经在寅时已处决了关押在天牢的那一百多名官员,其中包括了咱们莲氏族人与门客的六十几人啊!无一例外,全部是斩立决!”
莲谨之当时面如死灰,他瞳孔涣散,双唇微颤道:“不,不可能的。她,她明明答应过我的,她……”
她骗了他吗?不,她没有,她只是说她会考虑,可是却没有答应,是他想得太天真的,以为她真的会主了他而放弃最后一步。
他缓缓滑下坐在凳上,阖上双眸,睫毛似雨落琵琶般,激烈地抖动着。
☆、第二卷 第七十八章 收降莲谨之
稀沥沥的秋雨,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在森殿严严的碧瓦里、枯枝败叶上,淋湿了天,淋湿了地,淋湿了夜色雾霭。
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像美丽的珠帘,养生殿门,两盏在风雨中飘荡的红灯笼一晃一晃地,门前一道削瘦而倔强的人影,在漆黑迷萦一片的夜里,任雨水洗刷浸透着全身,身形若雕塑一动不动,像入定了一般,神态漠然而迷离地站着。
“陛下,这莲小主子都站在雨中淋了一个时辰了,您就任他一直等着外面~?”花公公细磨着粉晶的指甲,立在一旁漫不经心道。
靳长恭正举笔,在一份奏折上踌躇如何批注,仅“嗯”了一声。
花公公见靳长恭对他爱理不理,托腮将那张美绝人圜的脸凑近他,那肌肤美得就像春里绽放最美的樱花,眼珠象乌黑的玛瑙,黑发有丝绸般的光泽,红唇皓齿,媚中带着邪气,美得不可方物,十足的尤物。
“陛下~”
靳长恭眼都没有抬一下,将他推开:“一边儿去,没看正忙着吗?”
“陛下~看一眼嘛~”
靳长恭从善如流地看了他一眼,此刻他已卸了一脸僵尸妆,恢复了他原本姣好,美得惨绝人圜的脸,可她仅瞥一眼,然后再继续浏览奏折:“好了,赶紧洗洗睡了。”
花公公可气地挑了挑细眉尖儿,纤白的十指像音符轻柔调情地脱落红衫,露出内里那最好的雪缎上绣上大朵大朵的火鸾暗纹制成中衣,腰间钩织淡鹅黄挽同心结子缀丝穗束腰,楚腰纤细,盈盈不堪握。
“陛下,奴才早洗好了~”他玉白的长腿一跨,已准备好妖媚惑主,他狭长的凤眸微眯,烟视媚行,红唇微启,呵气如兰。
靳长恭正纠结着奏折上书的一份绝秘文件,被他缠得火大地拿起一本奏折砸去:“滚,洗好了就去暖床去!”
花公公委屈着不敢躲开,只能凭它不轻不重地砸上他头,但心中却贼贼地偷笑一声,这可是陛下说的哦~那他现在就去暖床去。
迅速爬上靳长恭的大床,他感受着那柔软被褥的解感,细腻的手指温柔地抚摸过她睡过的枕头,将头深深埋入,变态又猥琐地深嗅一口,然后支起慵懒的身子,眼神不由自主地看着烛光下,沉思批阅的靳长恭。
他这样算不算是违背的对“他”的承诺?十年期限已止,他分明可以脱身离开了,可他却像着魔了一般,继续逗留在靳国,依恋在她的身边……
“陛下,你想逼他到何时?”花公公撩起一缕细发,双睫靡靡垂下。
靳长恭笔尖一顿,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你知道了?”
花公公粉腻酥融一笑,前襟一枚朱红如意结松松系着,素红里衣一朵若隐若现的青粉双色并蒂莲。
“奴才确实略知一二。莲谨之因其自小聪慧过人,曾于华金寺指导北印主持一同修缉一部佛典旧故,被神庙十年前便是神庙圣童的后候人之人,却由于三年前您的介入,他被迫无奈返京,近期神庙圣童的选举亦近在眉睫,以陛下的野心,恐怕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