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如何处置我?”
见他将解药吞服下,单凌芸才道:“大公子毕竟是少主的兄弟,自然不会伤你性命。”
说着,她突然一步靠近公冶夙,将一颗药丸强形塞入他嘴里,点住他哑穴,等他吞下,方放开了他。
“你给我服的什么?”公冶夙看着她,虽面色沉静,但语气却冰冷如水。
单凌芸被他一瞧,心底只觉一寒,巍巍颤地放开了他,莲步轻移离公冶夙二步之遥,方笑道:“我,我知你,你不愿意跟我成亲,这药,这药效,你不用多久,便能知道了。”
单凌芸受不了他对她这种态度,也受不了深爱的男人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于是她匆忙转身,便离开了他的房间。
跨在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少主,我从未想害你,我只是想得到你而已,你不需要太忧心。”
等她离开后,公冶缓缓垂下睫毛,他自一隅阴影下缓步现身,轻轻推开了窗户,一阵夹带桃花幽香的寒风,吹得他一身浅色衫袍飘若流云,迎风拂动,一时之间竟是无边的雅致荡漾。
若此刻有人望驻,定会在心里不期然跃出那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还要等多久呢……有些厌烦了……”
——
靳长恭特地跑去烟雨楼里准备逮新娘单凌芸被扑了个空,却不想她正准备改变计划准备离开时,下一刻,转角处,单凌芸已身披一身风寒冰霜步履沉重地再度回来了。
她脸色难看,身后跟着带着身穿繍袄,臂间纹着绿头八歧蛇的两名侍女,其后三四步距离,跟着六名神色冷峻的带剑护卫。
从走廊的另一端,穿着一件趋桃红冉冉,绣着金线鸳鸯袖摆的大红嫁衣,那平日里略显英姿飒爽的身形,因着那一身华丽柔美宽袖软袍的大红衣衫,而显得几分袅袅娉婷,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纤细妩人。
靳长恭悄然藏在暗处,暗忖:看她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莫非她刚才是去找公冶夙?
单凌芸负气呯地一声推开房门,只带了随行两位侍女入内,其余的护卫皆被挡过在门外。
房内,隐隐约约传出交谈声,靳长恭竖耳窃听。
“小姐,刚才大少爷派人来传话,让您一定要尽力稳住少主,一方面等着靳帝上勾,一方面亦是为了他的计划,您可千万别中途出什么差错。”
“小姐,那颗药,您可给少主服了没有?”
两位侍女特地压低声音,在单凌芸耳畔,低语轻瞩询问道。
单凌芸拂袖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映出的面容,神色有些低落,苦笑一声道:“放心吧,事已至此,我不会反悔的,药已经给少主吃了,事后,事后希望,他真的能够放了我们。”
两侍女暗中对视一眼,眼底闪过阴晦莫明的色彩。
“小姐,别想太多了,我们还是先给你梳装打扮吧。”
“对啊,迎亲的队伍即将来了,赶紧整理一下,然后成为了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来迎接幸福。”
单凌芸闻言,却不如她们想象中那般雀跃高兴,反而眉宇间染上一层淡淡的惆怅忧郁。
当初跟少主订亲的时候,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梦寐以求的婚礼竟是在这种情况下举行了。
她一时糊涂,被私欲所蛊惑,害得那疼爱她如女儿般的主母被囚禁着,对她爱的男人下毒,累其地位不保,让他为了母亲,被逼着来娶她。
这场婚礼,根本什么都不是,它只是一个阴谋,只是一个令人心寒意冷的过场。
它不会有爱,更不会有真诚的祝福,面对少主那冷漠的眼神,忆起主母那怨怼的表情,她的心一揪一揪地悔痛。
但事已到此,她已无法回头,唯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看样子,即使能如愿嫁给公冶少主,但你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嘛?”一道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言从暗处缓缓流淌出来,单凌芸的心突然一阵冰凉,透彻心肺的冰凉!
什么人?!单凌芸倏地起身,当即回头一看,只觉眼睛一花,耳中嗡嗡作响,整个身体便动弹不得了。
而她身后两名侍女,早就已呆如木桩,形如傀儡。
——
瀚云洞府之上,最高峰的紫荆天坛,巍峨的云峰上,峭壁生辉,清风拂云流动,转眼间,脚下山林云消雾散,满山苍翠,掩映着雕檐玲珑的仙楼建筑群。
天坛之上,天圆地方,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与湛蓝辽阔的天空,缥缈的几缕云恰好构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
此刻,天空飘撒着朵朵如梨花瓣的小雪,亦如朵朵芙蓉花绽入,天坛堪大,白色的地砖,白色的栏杆,一望至尽头,一片白茫茫玉泽流动,平日只觉天坛圣洁而庄严宝相。
但今日天坛内,却布置得十分喜庆热闹,一片火红之色,特别是在天坛祭天的中央位置,一座圆丘台上,有四方阶梯,约九阶,每一阶皆放着系着红绸的细鼓,彩带随风飞舞,美伦美奂。
从圆丘台下方铺阵着一张宽约二米,长长的红色地毯一直延伸至天坛尽头,其两旁艳丽五彩的花瓣萦绕飘旋,一支乐队琴瑟,钟鼓齐鸣,其声如出于朝霞之上,虽人声嘈杂而莫能遏。
霏乐靡靡,洋洋于耳,如天赐的乐章,飘荡在天坛之上,随着音乐声奏起,红地毯的尽头,一名高挑的女子,穿着一身大红嫁袍,娉娉婷婷,步步生莲而来,她一身嫁衣如此艳丽而夺目,朱红色的丝绢底料上用金丝银线绣成百鸟朝凤的图案,又有各色珍珠宝石镶嵌其中,做成百鸟的眼睛。
一顶巧夺天宫的金冠,金制的凤鸟口中含着一颗翡翠明珠,垂下三缕金丝,底端缀着红宝石,凤鸟的翅膀上全是珍珠的长串,从中间撒下一片绯色红纱垂落颈部,巧妙地遮挡住那娇好的容颜。
逶迤顿地摇曳的裙摆拂地,被身边两名长相俏丽的侍女牵着,其后还有六名穿着喜庆的侍女提着一只布加七彩带编织而成的篮子,里面盛着各种颜色的新鲜花瓣,她们一路边走,一路撒着代表祝福的花瓣。
红地毯两侧,则站着被邀请而来的宾客,他们大多数都是八歧坞内部的重要的人员,他们一听乐起,从天坛的另一端,漂亮的新娘趋趋而来,都一脸欢乐地齐声鼓掌。
而在天坛相反的另一端,公冶少主亦穿着一身同系列玄端红色礼服,缁衪纁裳,白绢单衣,纁色的韠,赤色履,难得一次穿着如此艳丽的色彩,更衬眉目间清透无匹,不染纤尘,然而他眸光冷静,那永远擒于嘴角若有似无的笑容,此刻,却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了。
他不似那喧闹的宾客,对新娘既好奇地注目,又热切地张望,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正朝着他缓步走来的新娘,反而负手,静静仰望着天空,那下颔与颈子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曲线,延伸向下,隐没在白衣素带之中,宽袍大袖,一头青丝随性飞扬,散落的黑发被风吹得颤动,黑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似在等待着什么。
其实不少人也觉得这一场婚礼来得太突兀与奇怪,但此刻公冶少主并无不妥地参加婚礼,且——他身后,大少爷——公冶爝跟三小姐——公冶筱蝶亦一脸和乐融融,面带微笑地祝福站在圆丘台下。
而圆邱台上,则坐着一名约年过三十,面容如花中贵族牡丹般美丽的妇人,她挺直背梁,一双上挑的凤目十分精明锐利,她穿着一件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贵族之气。
这个妇人便是八歧坞一代精明能干,威重令行的主母——上官筠!
她此刻静静地坐在上面,面色虽无喜无悲,但一双精明犀利的眼睛却眯起,生冷冷地瞪着越行越近的新娘。
没有人能够知道,此刻,上官筠的心情究竟有多糟糕,虽然眼下这个媳妇是她定下的,婚礼也是她一手促成的,但是,她从来不曾想过,这个她真心疼爱的少女竟会这样卑劣地背叛她。
但比起这个,更令她痛心的是,那一双被她当成亲生儿女对待的兄妹,竟如此狼心狗肺,贪心不足,枉费她一直苦心地栽培,用心教育。
她悔!当初就该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不敢念一丝仁慈之心留下这两个祸端,便该一把掐死他们兄妹算了!
如今,一片喜庆和乐的气氛中,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生儿子为了她为迫娶一个无耻的女人,她如何能够甘心,如何能平静以对?
可恨,如今她被封住了全部内力,甚至连举止动弹都受了限制,若非今日夙儿要成亲,她不出面会惹起其它人的怀疑,估计她依旧被这对狠心的兄妹,继续囚禁在崖上。
如今她中了毒,根本没有办法逃脱,而夙儿也为了她,只能被他们生生牵制住,她真是养狼为患啊!
她上官筠这一辈子,总没有试过这么憋屈无奈,即使当即夙儿他爹去世,她一人独立抚养年幼孩童,亦不曾有这种感受。
想起当初云娘隐晦地跟她提过,这对兄妹的狼子野心,她却对自己的判断十分相信,疏忽查证,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有眼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