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吗?”直到一声轻柔而略带感概的声音响起,他才如遭雷亟。
就是这一句平静的声音,唤醒了夏合欢的理解,他瞳仁一窒,牙齿触着像豆腐般柔软的物体,唇齿间酸酸的,软软的,苦涩的铁锈味道溢满口舌。
随着他呆滞的表情,周围有若实质的粘稠气息缓缓退开,仿佛深夜黑色的海水慢慢落潮,屋外新鲜的空气重新注入。
他看着她咬出几个牙龈的手背。
痛吗?这句话,不是应该问她的吗?被咬的人可是她啊。
靳长恭看他抬起脸,一双黑矅石般幽亮的瞳仁,看着她,不说话。
她抿起唇,伸出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粗糙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沉默了半晌,才轻轻道:“对不起。”
“为,为什么?”夏合欢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与错愕,沙哑着嗓音问道。
“对不起”这三个字,他从来不曾想过它会是从靳长恭的嘴里说出,它太珍贵也太令他承受不起了。
靳长恭轻叹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我习惯了,一受到攻击便即刻做出反击,可是我却忘了,你不是敌人啊。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她的语气真的很平淡,甚至没有音阶起伏,但淡淡的语气中却充满了真挚与歉意。
夏合欢想勾唇笑一笑,以彰显他的无动于衷,他的从容淡定,但是他的眼眶却先一步泛红,他揪痛着一颗心伸臂抱住了她。
“阿恭。说,说你不会嫌弃我,你会一直喜欢我的。”他的声音沁着透骨的冰冷。
靳长恭伸臂抱住了他:“是,我不会嫌弃你的。”
夏合欢收紧双臂,喉间就像含着一颗核,语不成调道:“说,说即使我永远是这种鬼样子,你都不会嫌弃我的。”
靳长恭低眉,缓缓一笑:“不会。”
“说,说你其实一直觉得我轩昂气宇,英俊非凡!”
靳长恭闻言眉毛一颤,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夏合欢是这么一个自恋的人啊?
回想起小时候那张白白嫩嫩,尤如白玉汤圆的小脸蛋,再联想到他跟夏长生那双神似的月芽儿弯的眼眸,即使没有毁容,长大后怎么推测也不会是那种英俊轩昂型的吧?
“夏合欢,是男人的话,就不要这么在意一张脸。”她极着脸教育道,并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希望他能够别每次提到那张脸,就歇斯底里,陷于一种极端阴霾的情绪当中。
夏合欢任她动作,不避开也不反抗了,只是静静地与她对视,漂亮的双眸平静似水:“可是脸不好看,就娶不着媳妇了。”
靳长恭挑眉嗤之以鼻:“你堂堂列国十强之一的夏帝,还愁会娶不着媳妇?”
“我是要娶我喜欢的人,你说她会不会嫌我长得丑啊?”夏合欢偏了偏头,神色流转着一种诡谲的神色。
靳长恭不察,眼眸一厉:“如果嫌你长得丑,那她就不是真心喜欢你的。”
“那是不是说明,如果不嫌我长得丑的就是真心喜欢我的人呢?”夏合欢一双忧郁的眼神紧紧地瞅着靳长恭,仿佛如果她说不是,便会忧郁得去自杀。
靳长恭稍略理了理这条等式,颔首:“自然。”
夏合欢闻言,刹那间便笑眯了眼睛,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他轻眨眼睫地凑上去,如蝴蝶扇翅落的吻落在她的嘴角,黏呼道:“这么说,阿恭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啰?”
呃?好像刚才她是说了不嫌他丑的,可——可这种情况下,回答是与不是都不合适。
靳长恭眼神一闪,便顾左右而言它:“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阿恭,这一次我帮你弄到参加练兵式的名额,你打算要怎么报答我。”看靳长恭油盐不进的模样,夏合欢亦风姿优雅,如贵雅公子般直起身子,长眉一挑,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模样。
“所谓大恩不言谢,那你想怎么办?”靳长恭撇了撇嘴。
夏合欢偏过脸,斜眸幽幽地看着她:“亲我一下,我要阿恭你主动亲我一下。”
☆、第五卷 第十三章 秦寿
“所谓大恩不言谢,那你想怎么办?”靳长恭撇了撇嘴。
夏合欢偏过脸,斜眸幽幽地看着她:“亲我一下,我要阿恭你主动亲我一下。”
老实说,夏合欢这张脸比起她第一次见的时候,面部皮肤稍微好转了些,至少表面部份萎缩并不妨碍破坏五官形状。
她看着他那一张凹凸不平的脸,疤痕呈放射线状从鼻梁间,用利器一条一条地划过,就像一张被刀划破的白布,条条残痕令人心惊——这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在那一张年幼稚嫩的脸上,施以如此暴行。
其至有几条,险险划过他的眼睑,与唇瓣处,延伸至耳根后,险情异常。
靳长恭虽被他携恩要挟,心底此刻却火苗烬息,她移步悠然漫步地走近他,夏合欢身子下意识紧了紧,垂睫看着她,一眨不眨。
与他相对而立,才明显对比出两人身高,夏合欢要比靳长恭略高几寸,他肩胛亦宽于她几分,原本看着相似的单薄纤细的身姿,原来少男与少女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静下心来,靠得这么久,她就能呼呼到源自他身上,一种很沁入心肺清新的体味,犹如如雪色相融的薄荷,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好闻。
看着靳长恭神色不显,夏合欢却因为这种静谧的紧张气氛而心跳加速,额渗薄汗,悄悄咽了咽口水,身体忍不住蠢蠢欲动了起来。
“亲亲。”夏合欢,睁着一双弯月星灿双眸,微微嘟起粉嫩花瓣美好形状的双唇,低下几分来,方便她主动印上。
靳长恭好笑,伸出手指带着些许怜惜的力道摩挲着他的唇,那似掐得出水的柔软触感令有留恋忘返。
夏合欢被她逗弄得嘴唇好痒,又麻,又有一种莫名地奇怪的骚动爬过,周身不自在,却又不舍得打断她的动作,难得她主动亲近他,他真的舍不得……他此刻就像含着一块香添可口的蜜糖,细细地吸吮……
靳长恭眸光一暗,眯了眯睫,眼中似蓄着一场雷鸣电闪的暴风雨,指尖莫名地有一种诡异的一种过电的感觉,盛满笑意的眼眸弯了一弯,眉黛春山,黑袍随风吹拂垂落,长发轻柔如丝地在她腰后飘舞。
一朵朵六角小花,玲珑剔透,无一重样,它们就像一只只粉雕玉琢的雪精灵,围绕着他们翩翩起舞,吟唱着祝福的歌颂。
裕丰客栈最雅致的一间套房内,一名身穿浅灰色长袍,领间镶了一圈貂绒的男子,站在窗棂边,俯视着下面那美好而温馨的场景,直到看到靳长恭倾身温柔地吻上少年脸上的疤痕,那一幕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他呼吸一沉,僵硬地瞥开眼。
“少主?”
一身青衣俊孺的止兰,烧好一炉暖火,一抬头,看到少主面无表情地看着窗下方,脸上柔和的笑容被寒风一吹便散了,神情有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与沉凝。
——怎么好像突然不高兴了?止兰疑惑地走近他,想看看刚才少主看到什么事情,而破坏了好心情。
“我们回去吧。”公冶夙收敛起一切情绪,神情恬淡平和。
止兰脚步一顿,蹙眉讶异道:“少主,怎么突然……您不是特意来——”
“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止兰愈发纳闷,少主特地为靳帝预留了裕丰客栈中最宽敞视角明亮的雅间给她,别国帝君出再高价钱都不肯让出,还特地跑来这一趟想给她一个惊喜,怎么突然就不需要了呢?
止兰移直窗边,望下,瞬间表情不滞,眼眶缓缓瞠大。
那两人……
“止兰,我终于觉察到一件事情了。”公冶一双清澈的眼睛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轻笑一声:“这世上没有谁会站在原地一直等着……若不想要遗憾,就一定得好好把握住。”
留下一句意义未明的语,公冶便移步踏入雅室内书房的密室。
而止兰回过神来,看着少主被黑暗吞没的身影,再看了看下方十足暧昧似出柜的两人,心底一时复杂难辨。
“唉。”
感觉到那道不煴不火的视线消失了,靳长恭的唇便移开夏合欢的脸颊,风雪中,迷离的双眸微眯,还是忍不住抬眸,朝那处看了一眼。
——只剩下窗棂在寒风中摇曳咯吱作响,孤零零。
靳长恭眸光一黯,表情有片刻地失望与惆怅。
她不知道她这么做,究竟是在逼自己,还是在逼他,可是这种胶着不断,又无法粘合结实的状态并不是她想要的。
“阿恭,以后你每拜托我一件事情,都必须像——”夏合欢狡黠地勾了勾唇,点了点他的唇瓣:“这样,亲我,或者满足我其它的要求,我才会帮你。”
靳长恭看风雪越来越大,她跟他两人就在雪中,头上,肩上,衣服上落上一层白白的雪,简直就像两桩雪娃娃。
送了他一个青葱白眼,靳长恭率先走了:“等你变成雪娃娃,我或许才会考虑一下。”
夏合欢哎地叫了一声,从雪中刨出他的黄金面具戴上,追了上去。
“阿恭,你怎么越长大越不坦率了,明明小时候就很爱跟我玩亲亲。”抱怨地怀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