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悦站在他身后,紧张地看了看靳长恭,又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死了的青年们,抿紧粉唇目露不忍。
公冶静默地站在靳长恭身后,礼节性地微笑,并不插话参与。
靳微遥视线毫无感情地射向苍国那些人,暗纹雪衣华服,白玉冠,乌黑的发,净白无暇的脸,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莫流莹则一直垂着头,像一尊没有感知的精美木偶,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这不是莫流莹一贯的处事态度,至少不是以前的她了。
“就是我们动的手又怎么样,谁叫你们靳国的人不懂礼数!什么人都没有看清楚就敢得罪,死了活该!”在一片沉默的气氛下,一道傲慢不屑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靳长恭闻声懒懒地抬眸,眸中幽深无垠,很平静,平静得令人害怕。
只见一名苍国士兵从列中踏前一步,他就像天生优越的白天鹅,伸长了脖子自视甚高地对着靳长恭不知天高地厚地喊话。
“不懂礼数?什么礼数呢?”靳长恭仍旧慢条斯理地问话,语气甚为轻柔。
这个士兵看起来很年轻,顶多不过二十,但仔细一看却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兵,细皮嫩肉,一脸娇纵的神态,墨绿的的铠甲挂在他单薄的身子上摇摇晃晃的,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可笑之态。
“哼,本少爷看中那一只孔明灯,这该死的平民却敢跟本少爷抢,而且还有同伙一同想袭击本少爷,所以说,你们靳国的人简直就是野蛮无礼——打死活该!”
他一说完,他身后有几道同声冷嗤嘲笑响起,那些苍国士兵与他的话响应赞同。
“晋儿!”慈严低喝一声,打断他的絮絮叨叨的抱怨,虽然是喝责但语气却没有多重,明显就是马后炮,装模作样。
“爹,你为什么要袒护那些靳国人,你看他们那些官员的窝囊样,还有那些城门士兵一副没有吃饱的穷苦样,跟咱们苍国比,这里简直就是一个贫民窟,论财没有财,论兵没有兵,咱们根本没有必要怕他们!”严晋可算是将苍国对靳国的态度,一把嘴全给撂了出来,看那吊梢的死鱼眼全是傲慢。
他那轻视的态度,令靳国的官员还有百姓都很愤怒,可是再怒再恨又怎么样,他们最终只能在苍国那些雄气赳赳的苍国士兵锐利的视线,难堪拘束地低下头咬牙,因为他们真的无力反驳。
他们怕得罪苍国,怕打仗,怕成为亡国奴,怕靳国变成一片废墟,他们靳国的百姓尸横遍野,变为奴隶,乱世的人命真的不值钱,有时候连一顿饱饭就能他们失去尊严……
那种生活,是他们连想都不愿意想的,所以他们宁愿放弃尊严,放弃抵抗,萎缩着那颗为自已国家争取尊严的自尊心,麻木地默视强国的欺辱。
“晋儿,不可无礼,靳国可是拥有雄兵上百万,你怎么可说这种话?”慈严语中有着不赞同,可眼神中得瑟的笑意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他其实根本不以为然。
“雄兵,哈哈哈,这个连士兵吃饱饭能力的国家,我看那些士兵,我们苍国士兵一根手指就能将他们戳倒,哈哈哈~”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带着属于强国的蔑视心态,简直令靳国的人气得浑身颤抖。
“你们放屁,我们靳国的士兵各个都是强兵,你少在这里污蔑!”莫巫白终于忍不下这一口气,蓦地跳了出来,指着慈晋破口大骂。
慈晋的笑意一顿,一看,眼底划过一丝惊艳,眼前少女相貌娇美,肤色虽然不是白腻,却也细致蜜白,这让看惯了女子白得没有雪色的慈晋更觉新鲜。她身穿一件葱绿织锦的皮袄,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
“美人儿,看你这般我见尤怜的模样,却说如此粗鄙的话,真是令本少爷心痛,果然靳国的条件不适合美人培养涵养,倒不如跟我一道儿回苍国,让我慢慢教教你如何?”慈晋笑得猥琐,视线上下打量着莫巫白,那模样活像准备下一刻就将她活剥吞下腹。
“狗屎!你个癞蛤蟆还敢觊觎本姑娘,别说这辈子没门,下辈子都没门窗,就算你们苍国是一个金疙瘩,我都不稀罕,我呸!”莫巫白现在就跟一个惹急了的泼妇,半点没有她面容展现的恬美无害。
听到这种话,别说慈晋脸垮了下来,连慈严的脸色都阴了一片。
“好个泼辣女子,你竟然敢侮辱我苍国,你难道就不怕我们回去回禀圣上,对你们靳国大兵压境!”慈晋冷声道。
莫巫白一愣,莫卫一惊,赶紧拉下莫巫白,别让她再上前闹事儿了。
而在场的官员都吓得脸一白,腆着脸上前道:“使臣,请息怒……”
“好啊。”一句欢快的声音打断了朝官的话。
啊?!众人一脸惊疑地看向那个说话之人,她依旧抱胸就像世间万物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入得了她眼的澄清无所谓。
陛下,刚才是说了,“好啊”吧?!他们脸上冷汗浇湿了额发,不会是他们理解的那样,他们靳帝同意人家苍国对他们大军压境吧?
靳长恭重新牵起公冶,走到所有人面前,中央的位置,感受到四周八方围上来的视线,淡薄一笑,只是那双线条柔和的眼睛,乌黑的眼珠像是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显得非常清冷。
“秦将军,这是靳国。而我靳国的人是生是死,都轮不到你们来决定!”
“你们说我靳国的人不懂礼数?那你们的礼数就是跑到别人的国家,就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杀了一条人命,再指责别人不懂礼貌吗?如何这真是你们苍国的礼数,那寡人或许还真的需要去你们苍国好好‘学学’,当然,凭寡人的学习能力,杀一个不算本事,屠光你们苍国的人才算是出师了吧?”
“靳国养不起兵,每一个都吃不饱饭是吗?那你们看一看寡人身边的人是谁,当今世上还有人富得过八歧坞的公冶少主吗?如今他站在寡人身边,你们以为寡人真的养不起兵吗?”
靳长恭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一句比一句气度强大,要说得重。
她的话,震惊了一众怕死龟缩着的靳国人,他们瞠大眼珠子瞪着靳长恭。
她的话何其重,重得令他们心肝一颤,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似惊,似疑,似喜,似激动。
而苍国的秦风与慈严从一开始的冷笑,到最后都严肃地凝视着她,特别是她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一颗地雷扔在地上,炸得他们脑袋晕晕的。
连乐虞都蓦地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向靳长恭身边那抹不显山,不显水的灰身身影。
他是公冶少主?!八歧坞的少主?!
止兰的脸色绝对是最精彩的一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靳长恭竟然会如此无耻地将自己少主当成挡箭牌,此刻她分明是在逼少主向她投诚!
“少主……”兰止想说什么,但是经过刚才那一幕,他发现自己要说出的话,十分坚难,毕竟他是靳国人啊,靳国也是他的家啊!
而靳长恭神色平静,却暗中紧了紧手指,她知道他的一句话,可以让自己彻底跌入地狱,也可以瞬间升上天堂。她不是在逼他,只是想他能帮她。
她不需要他承诺会为靳国而抛头颅,撒热血,可是她希望他至少现在这一刻是站在她身边,站在她靳国的立场,替她声援一次。
原本一直存在感极低的公冶瞬间成为焦点,他知道所有人在等他的回答,但是他只是依旧春山如笑,那似墨描的眉眼,干净而俊秀,就像站在高山流水,空旷天地之间,一时间仿佛天地间的秀逸与高旷同时汇聚于他一人身上。
只用一眼,他便已经成功的证实了他自己的身份。
世上,也只有公冶少主这种清秀的面孔却能够拥有这种令人心折而屏气的气质了,虽然他们不曾见过他,但是却全部无一遗漏地相信了。
公冶感受到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是那么紧又是那么自制,指尖微凉,甚至有轻轻颤抖着,若不是跟她肌肤相帖地感受着,他或许会跟别人一样,相信她的自信,笃定的模样,冷静自持。
可是,他却真实地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极度愤怒,冷酷,嗜血的残忍,她对苍国行为,言论,还有对靳国的轻视都无一不在挑衅她的忍耐力,她的底限,可是为了大局,她却必须压抑所有的暴发,冷静以平和的态度进行反击。
冲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她明白,所以……她痛恨得浑身发抖!
那冰冷的手的寒意,好像也尚着指尖,皮肤,血脉,蹿入他的心底,他好像……也感受到了。
手上的力道是一再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这是依赖吗?还是在跟他求救?
公冶那原本毫无感情的眸光,变得若有所思。
终于在她越来越紧绷的身子,周围靳国人越来越失望,还有苍国越来越鄙夷嘲弄的时候。
他薄薄的唇角,露出浅浅的笑。而冷漠得近乎苍白的清秀容颜,仿佛也因为这一点点笑容,生出鲜活璀璨的颜色。
他对靳长恭,说“”长恭,我说过,你特意邀请我参加这一场别具生面的年宴,作为感谢,我会负担起它全部费用的,这是我有生以来感觉最愉快的,最有意义的年宴,所以它值得以无价来称赞,所以无论以后你需要多少费用,我八歧坞都会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