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一听到“出来”俩字,一骨碌爬了起来,“王爷,咱们能出去啦!”
萧瑾瑜却留意到了后半句,错愕地看着门外的薛汝成,“先生……”
一个陌生模样的典狱官把门打开,薛汝成不急不慢地走进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间牢房,“王爷,你要真指望着景老头家那个小色鬼替你翻案,就做好在这屋子里给娘娘接生的准备吧……接生这事儿老夫好像还没教过你。”
萧瑾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楚楚搀着勉强坐起身来,“先生……不能让您代瑾瑜受过。”
“教不严师之惰,本来就是老夫的过失……”薛汝成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墙上的陈年血迹,漫不经心地道,“何况,指望你把老夫弄出去,比指望景翊把你弄出去现实得多……皇上也待老夫不薄,准老夫来这牢房里的上房住住,机会难得,王爷就成全老夫吧。”
萧瑾瑜被薛汝成噎得不知道从哪儿下嘴反驳,还没张嘴,就听薛汝成补道,“贡院的事就全靠王爷了,考卷要尽快批阅,以免影响殿试,否则不等老夫出去你就得回来了……老夫还得再挪地方。”
“是……多谢先生。”
☆、101冰糖肘子(十五)
薛汝成的马车明显比安王府的那辆大马车小了不知道多少圈,人在里面就只能坐着,太师府的车夫帮楚楚把萧瑾瑜搀进车里,萧瑾瑜起初还能自己勉强撑住身子,车走了没多远就不得不挨到了楚楚肩上,脸色白里隐隐发青。
楚楚知道他肯定是腰背疼的厉害,想扶他躺到自己身上,萧瑾瑜不肯,勉强直了直身子,苍白地笑笑,半真半假地道,“没事,就是饿了……”
楚楚抚上他凹陷下去的肚子,“你都快三天没吃饭了,能不饿吗……回到贡院我就给你做好吃的!”
萧瑾瑜突然想起些什么,有些费力地抬起头来看向眼底微青的楚楚,“楚楚……你昨天在牢里吃的什么?”
楚楚抿抿嘴,摇摇头。
昨天一早进来就看他裹着破烂的囚衣趴在床下,身上冷得一点儿活气都没有,全身骨节肿得惨不忍睹,气息微弱还时有时无的,楚楚吓得要命,又是给他灌药又是给他揉药酒,一直忙活到今天早上,见他气息均匀了脉搏也清晰了,才松了一口气,根本就没想起来吃饭这回事儿。
萧瑾瑜这么一说,楚楚的肚子就像是替她答话一样,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楚楚……跟车夫说,先不回贡院……去东市。”
“去东市干嘛呀?”
萧瑾瑜无声叹气,轻轻摸上楚楚的小腹,声音温柔得像是要把楚楚暖化了,“给你俩吃点儿好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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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东市的红漆大牌坊,马车就慢了下来,萧瑾瑜不时地抬手掀开窗上的布帘往外看看,直到走到东市中央最热闹的地方,萧瑾瑜轻叩车厢壁叫停了马车。
楚楚下车才看见,马车停在一家光看门楣就贵得要命的酒楼门口。
楚楚上回来京城考试的时候曾经满大街地寻摸便宜的饭馆客栈,京城里什么样的地方贵,什么样的地方便宜,楚楚已经可以一眼认出来了。
“王爷……”楚楚转头看向正坐在轮椅上等着她推他进门的萧瑾瑜,小声地道,“要不,咱们换一家吧。”
萧瑾瑜微怔,“为什么?”
楚楚抿抿嘴唇,凑到萧瑾瑜耳边,“王爷,这家店比周围的铺子都新,一看就是花了好多钱弄的,掌柜的肯定得把这些钱从菜价上找补回来……还有上面那块儿金字牌匾,连理楼,京城里有这么文绉绉名字的饭馆都可贵啦!”
听着楚楚说得一本正经,萧瑾瑜笑意微浓,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块乌木金字牌匾上的三个矫若惊龙的大字,“楚楚……不认得这字迹吗?”
“啊?”楚楚怔怔地抬头,皱着眉头看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出啥名堂来,突然看到旁边落款上“卯玉”两个字,“呀!王爷,这是你写的呀!”
萧瑾瑜轻轻点头,笑里带着点儿难得一见的得意。
楚楚脸上的得意之色比萧瑾瑜还浓,“王爷,我知道你为啥来这里吃饭啦!”
萧瑾瑜眉梢轻挑,“为什么?”
“你给他们酒楼写牌匾,他们就给你算便宜点儿吧!”
萧瑾瑜默默叹气,哭笑不得,敢情他的墨宝在她眼里还抵不上一顿饭钱……
午饭已过,晚饭不到,酒楼里清静得很,两人在门口的说话声引出一个中年妇人,妇人迎上来一拜,热乎乎地招呼道,“王爷,娘娘!快里面请!”
楚楚定睛一看,惊喜地叫出声来,“凤姨!”
先前那个穿着粗布衣服顶着满头油烟的厨娘如今成了一副京城里大户人家端庄妇人的打扮,薄施粉黛,脸色也比在上元县的时候红润多了,要不是那个笑盈盈的模样一点儿都没变,楚楚可真认不出来了。
“凤姨,你真好看!”
凤姨笑得满面春风,“都是托娘娘的福……就是好歹拾掇拾掇,这抛头露面的,不能给王爷娘娘丢人啊!”
楚楚被凤姨说得一愣,突然想起头顶的牌匾,扭头看向浅浅含笑的萧瑾瑜,“王爷,这是你给凤姨题的字号吧!”
萧瑾瑜微微点头,还以为她真忘干净了……
凤姨眯眼笑着,连连摆手,“这可不是我的字号……是安王府的字号,我就是个替王爷看店面的!”
楚楚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萧瑾瑜,“王爷,这是你开的酒楼呀!”
萧瑾瑜没答,只对凤姨道,“看着上几道能填肚子的菜吧……”
“是!”
“我想吃糖醋排骨!”
“好!我这就给娘娘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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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姨把两人带到一楼最里面的房间里,两人一进门,凤姨端上两杯热茶就关门退出去忙活了。
房间有里外两屋,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布置得清雅之极。
墙角吊兰架子边上有张竹榻,榻上铺着莹白的狐皮,看着就又暖又软,楚楚搀萧瑾瑜躺上去,扯过榻尾那张轻软的羊毛毯子给他盖上,伸手帮他揉着坐得僵硬的腰背。
楚楚美滋滋地看着闭目养神的萧瑾瑜,“王爷,你真好。”
萧瑾瑜被她揉得舒服,懒得睁眼,“哪好……”
“你起的名儿好!”楚楚抿着嘴唇笑,“我知道连理是啥意思……你喜欢我,想让我永远都当你的娘子!”
话是这么说的不错,萧瑾瑜也是这么个意思,但被楚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萧瑾瑜还是禁不住脸上一窘,“嗯……”
“我答应你啦!”
“谢谢……”
萧瑾瑜在楚楚恰到好处的按摩下昏昏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声破门的动静把萧瑾瑜惊醒过来。
楚楚也吓了一跳,“噌”地从榻旁站了起来,就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漂亮女人冷着脸闯进来,身后跟着因阻拦无果而气急败坏的凤姨。
“王爷,娘娘……这人……”
萧瑾瑜半撑起身子,眉心微蹙,“无妨……忙你的吧。”
“是……”
凤姨瞪了这女人一眼才退出去关了门。
萧瑾瑜在楚楚的搀扶下慢慢坐起来,看着闯进来的女人微微含笑,“十娘……”
楚楚一下子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个连王爷都敢骂的如归楼楼主嘛!
十娘扫了两人一眼,余光瞥见桌上不知何时摆好的菜品,目光落在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的刀切羊肉上,细眉一挑,自语似地冷哼了一声,“这小子藏到这儿来了……”
萧瑾瑜微怔,“谁?”
“没你什么事儿。”十娘兀自往桌边一坐,满脸冰霜地盯着萧瑾瑜,“我来就问你一件事,薛汝成为什么进天牢?”
萧瑾瑜没答,只是侧头看向楚楚,“楚楚,见过十娘……”
楚楚还没张嘴,十娘一眼狠剜过来,吓得楚楚往萧瑾瑜怀里缩了一缩。
萧瑾瑜浅浅苦笑,“十娘,楚楚身怀有孕……”
十娘一愣,“薛汝成的?”
“……我的。”
十娘美目一瞪,“那你跟我说什么啊!我没工夫听你扯那些没用的,你说明白,薛汝成到底怎么回事儿?”
萧瑾瑜沉下眉心,神色微黯,“先生是待我受过……我会尽快救先生出来。”
十娘冷哼一声,骂了声“神经病”,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十娘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萧瑾瑜已躺了回去,楚楚才扁了扁嘴,心有余悸地道,“王爷……楼主到底是个啥官儿啊,她怎么一点儿都不怕你呀?”
萧瑾瑜轻轻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她不光是楼主,还是公主……她是我十姐,长我十一岁……据说那个摔伤我的宫女死后,没人敢照顾我,她就亲自在宫里照顾了我八年……”
楚楚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她刚才见着的凶婆娘居然是原来只在戏文里听说过的公主,“她……她一点儿也不像……”
萧瑾瑜眉心微微紧着,牵起一丝苦笑,“她原来是个很温柔的人……后来奉旨嫁人,不出一年驸马暴病身亡,她性子就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