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薇安想,自己的猜测恐怕都是对的。
“没错,你说的大部分都是对的。我在妓院里,处境并不像撒莫想象得那么艰苦。我只是心里苦,太厌恶那种地方。我有我生活的方式和手段,很多时候会处心积虑地算计。就像今天这件事,真正的开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没想让撒莫记恨你或布伦达,我只是……只是想让他留下来,不要去出生入死,尤其是,不要跟布伦达一起出生入死。”妮卡说完这些,漾出自嘲的笑,“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你看穿了。对,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撒莫可以不择手段,会想尽办法让喜欢他的女孩远离他,甚至会算计他。”
这样娓娓道来和盘托出,倒是薇安没有想到的,可是——“原因呢?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你和撒莫聚少离多,现在为了彼此可以说是毫无原则,我实在是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们的感情这么……”心里的用词是病态或畸形,甚至,可称之为诡异。
妮卡不肯回答,沉默以对。
薇安近一步询问:“你说你从小时候就为了撒莫天翻地覆……为他做过什么?”
妮卡却说起别的,“这件事你全部了解了,怎么发落我,随你的便。去跟撒莫说明白吧,告诉他我是多么虚伪自私,让他有个取舍,这样,大家都轻松了。”
末一句,在薇安听来,轻飘飘的,含带着绝望。她想,自己没胆量跟撒莫道出全部事实,因为搞不好就会出人命。而且最重要的是,撒莫听了,极可能根本不在意。他的妮卡,为了她才虚伪自私,他是没理由责怪的。
终归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薇安却因此有点欣赏妮卡了。说她偏激也好,自私也好,但是无疑,她把撒莫放在第一位,且不愿把为撒莫付出的代价当成资本来炫耀,亦是保全撒莫的面子。
薇安有点理解撒莫的感情了。
斟酌半晌,薇安对妮卡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以后别用这种事做文章了,根本没用。第一,烨斯汀不会为任何人破例,你这样的方式只会激怒他;第二,撒莫不随军队走的话,在郦城会生不如死,巴克心胸狭窄,一定会落井下石,到那时候,他只能是个不如意的男人,不能再为你撑起一个家。”心说你如果还能想出别的办法算你有本事,用这种伎俩却是绝对不行的。
话音刚落,撒莫来了。他满眼关切,走到妮卡面前,担忧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薇安头疼,一时不知怎么面对撒莫,便转头唤来泰德:“听妮卡对撒莫怎么说,之后你配合一下,把这件事了结。”
泰德初时听着这话,着实的不伦不类,迟疑片刻反应过来,招手唤人跟上薇安,笑道:“放心,我明白。”
薇安回到家里,先去了布伦达房里,把听闻到的一切都说了,最后,难免有些忐忑,“我也不知道这么处理合不合适,你如果不能接受的话,我再听你的,好不好?”
布伦达沉思片刻,笑了,“没什么不合适的,换了我也会这么做。做什么都不合适,会引来一些麻烦,倒不如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薇安松一口气,“你看得开就好。”
“不论怎么说,我都晚了一步,没有比妮卡早一步认识撒莫,注定是输。”布伦达眨了眨眼睛,故作轻松地道,“再说,撒莫喜欢那样的女孩,就让他被算计去。我是真该试着去跟别人来往了,被喜欢或者再喜欢上谁。”
“对呀!”薇安很高兴地笑起来,“干嘛要吊在一棵树上呢?何况那棵树看不到你的好,是他的品味有问题,把他甩到一边就对了。”
“我会的。”布伦达笑容有了几分真实的愉悦,“你快去吃饭,烨斯汀等着你呢。”
薇安点头,转而脚步轻快地走到烨斯汀房里。
有人见她回来,便将饭菜摆上了桌,烨斯汀则在里间。
薇安放轻脚步,走到门口,看到他正伏案观看一副地形图。
“来看看。”烨斯汀头也不抬。
薇安走进去,“在看路线?”
“对。”烨斯汀手指落在一处,“麦泷,我们下一个领地。”
薇安估算着麦泷与郦城之间的距离,“不近啊,要走十多天吧?”
“嗯,沿途有两个村镇,居民被杀掉了七七八八,被外族人占领了。当然,最严重的是麦泷。”烨斯汀把地形图推到她那边,手指滑过沙漠北部中大大小小的绿洲城镇,“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将这些地方收回。”
薇安认真地看着,“我们要走遍整个北部?”
“当然不用。”烨斯汀抚了抚她头发,“军队达到一定规模,制度被推行之后,我们回到这里,指挥战事即可。”
“是吗?”薇安竟对此有点失望,“我还以为能够踏遍大漠每一处呢。”她是想,经历过长时间的长途跋涉,身体还有心理素质,都会接近真正的大漠中人,这一生,就再也不会害怕大漠生涯了。
烨斯汀失笑,“太辛苦,我舍不得。”
薇安也笑起来,“走啦,去吃饭。”
席间,薇安斟酌许久,道:“我跟你说件事,你听完不管是什么看法什么心情,都不准生气,只当什么都没听说过,行不行?”
烨斯汀逗她,“这么让人头疼的事,不跟我说也可以。”
“那怎么行呢?”薇安认真地道,“我不跟你说,你以后知道了会气我隐瞒你。再说我因为那件事有点心烦,你有责任哄我安慰我。”
烨斯汀笑开来,“答应你,你说。”她一定不知道,她只对他才会有的坦诚单纯,令他爱到了骨子里。
薇安又把事情说了一遍,着重复述了妮卡的自我分析。
烨斯汀听完,没反应。
“你怎么看啊?”薇安问道。
烨斯汀想了想,“不怎么看。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你会为了跟我在一起而不择手段,我会很高兴。”
“……”薇安有点儿受刺激,“男人果然吃这一套——女人只要目的是为了和你们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值得原谅的。”
“那你意思是我应该帮撒莫惩罚妮卡?”
“……”薇安瞪着他。
烨斯汀逸出笑声,“我只是抱怨一下你不够在乎我。至于这件事,你不是已经处理完了么?不错,我赞成。”
“不许让撒莫知道我跟你说过这件事!”
“好。”
“当然了,泰德或者撒莫早晚会跟你提起,所以我也没什么好心虚的。”薇安说完这句,心情好了许多。之后,她意识到,烨斯汀丝毫没被这件事影响心情,毫无让妮卡随行的意思,甚至都没往那方面想过,便又笑着叹息,“你真不打算成全撒莫一次?”
“我在意的只有胜败,懒得看儿女情长。当然,你我除外。”
“为什么?”
烨斯汀诉诸事实:“你跟我有资格,别人没有。”
薇安不得不庆幸,“幸亏我有资格跟你并肩前行,不然,不就沦为小怨妇了?”
烨斯汀哈哈大笑,“能当小怨妇的人,根本入不了我的眼。你也是一样,不是我这种人,你不会跟我在一起。”
薇安自问,不得不认可。男人跟女人不同,后者她觉得理应帮助、照顾,而前者如果太弱的话,只能让她轻视。
随即,烨斯汀说出他的安排,“两个人负责带兵留守郦城,巴克是其中之一。他在郦城有威望,也不敢让妮卡出事,会尽心竭力地保护,直到撒莫与妮卡成婚。只有这样,他才能让布伦达对撒莫真正死心。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
“但是,如果往坏的方面设想,妮卡还是出了事,那么撒莫和巴克不是会成为仇人么?”
“有些人,和睦不如敌对。尽人事听天命,我本来就不需要面面俱到。”
也的确是,在这样的乱世中,谁又能真正帮到谁?一切终究还是要自己尽心经营。
饭后,布伦达唤薇安到院中,低声道:“去外面,撒莫跟你有话说。”
薇安点头,走至街转角处,看到撒莫的身影。
撒莫起先想道谢,随即慢慢漾出笑容,透着尴尬。他拍拍额头,笑意更浓,“又给你添麻烦了。妮卡还是太冲动了。”
“没事。”薇安抱臂走到他近前,也笑起来,“其实我有点羡慕妮卡,你总是会无条件地体谅她。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生过她的气?”
撒莫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还真没有。”
“这是为什么?”薇安对于两人之间这种状态愈发好奇,“我是真的不理解。但你如果为难的话,可以当我没问过。”
撒莫犹豫一下,语声转低,“可以告诉你。我小时候,在逃亡的路上受了重伤,遇到了妮卡。原本就认识,她一路照顾,帮我来到了这里。”
薇安听布伦达说过他曾在郦城居住的事,而来之前的这些却是不知情的。“后来呢?”她问。
“后来,我找到亲人,妮卡还是留在我身边,每天照顾我,做家务,直到我亲人死去。”撒莫的唇角还有笑意,却是说不出的萧索,“亲人病重的时候,家里已经特别拮据,也想过卖掉房子,可那时战乱还没结束,有钱的人也是居无定所,谁也不会花这种钱。到最后,他一个朋友以为妮卡是我带来的奴隶,说可以把妮卡卖到妓院去——那时也只有妓院的生意红火。他没放在心上,妮卡却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