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帮我把马靴拿来。”
沙诺听了,因着先前一点不快,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住四木。
四木察觉到了这道视线,情绪愈发烦躁。今天本来就在众人面前输给了薇安,恼火得要命,现在又是在外人面前被这样呼来喝去,心里就有些难以忍受了,忍着火气问道:“我到底是你的宫女还是你属下?我可没有身兼数职的精力。”
薇安却是挑眉冷声问道:“你去不去?”
四木心生惧意,仗着胆子反问一句:“要是不去呢?”
尼克看着薇安好像要发火,快步走向四木,试图劝说不知死活的四木见好就收。
而四木见状,却觉得薇安再怎样也要顾及尼克,便又加了一句:“你不高兴是你的事,干嘛总拿我当出气筒?”
薇安闻言起身,手中箭支狠力穿透一沓信笺刺在矮几上。
走到四木面前,薇安抬手便是一记耳光,又抬腿将四木踹翻在地上。
纤细手指指向四木:“要么听令,要么去死,自己选!”
“她不想死,你放心。”尼克赶过来急急地道,转而又对四木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再自找死路谁也帮不了你!”
四木艰难地站起身,只觉眼冒金星,心说这也太狠了。
沙诺看到了四木无声点头,看到了她嘴角淌出了鲜血,更看到了她走向马匹时已是一瘸一拐。
无疑,他记忆中的薇安已经变了。以前的薇安不会这样对待任何一个手下或是下人。
敛目看向刺入矮几的箭支,他抬手向外拔,才发现箭支已经将矮几刺透,拔出来要比他想象中更耗力气。
信件无一幸免,都有了暴力行径后的破损。
薇安走回来,招手唤来普利莫,把信件交还给他,“带回去吧,我看完了。”
普利莫恭声称是,心道这倒好,尼克根本就没派上用场。
不论在谁看来,薇安都是最信任最依赖尼克,但是很多事情上,薇安是不需要尼克给出建议的。她向尼克求助的时候,往往是需要尼克的协助,而非劝慰。
很快,普利莫去而复返,对薇安道:“陛下希望这一百多人是最出色的人选。陛下还对属下说,三个月后,有意安排暗卫与这些人一较高下。”
薇安微笑,“好啊,我答应。”
普利莫亦是报以微笑,快步离去。
沙诺一直在一旁观望,看到的原来属于他的人现在除了疲惫还是疲惫,可见训练有多大强度。终究是好事。
夜。
薇安、尼克、沙诺三个近前燃着篝火,站在一旁的四木也能沾点光,不觉得冷。
接受训练的人却是叫苦不迭,夜冷风寒,虽说月光澄明,却不足以让人看清箭靶,命中率有多差可想而知。
尼克看了只觉得烦躁,挥手唤上四木去了众人面前,有些气急败坏地让他们凭直觉而非依凭光线射击。
沙诺看着四木,询问薇安:“和她以前有过节?”
“没有。”
“那怎么——”怎么会给人一种横竖看四木不顺眼的感觉?
“是她看我不顺眼,从一开始尼克救下我,她就每天喊着把我丢下或者杀掉。”薇安笑着解释,“她对我这样,我如果还对她很好,不是太傻了?”
“倒也是。”沙诺释然,谈及别的,“一个月之后,我选出一批在我看来出色的人,和这些人比试一番行么?——如果你们这样的训练方式可行,我以后不妨这样练兵,你和尼克会不会介意?”
“当然不会介意。比试的事随你,我奉陪。”先是烨斯汀,再是沙诺,都有意派人和她手下这些人一较高下,如果这些人争气,如果训练策略有用,那么他们肯定会一日千里,而相反的话,就要和尼克商量着改变方式了。
夜半,薇安与尼克返回王宫,她未回寝殿,而是要尼克随她一起去往后方。
她要见撒莫。
薇安等在院中,片刻后,撒莫走出房门,到了她面前。
薇安闻到了酒的气息。
撒莫指了指房内,“不进去坐?”
“不了。”薇安摇头,“这两天过得还好么?”
“一如往日。”撒莫喝了一口酒,“这种时日,会让人恍惚,偶尔不知是死是活。”
薇安浅笑,问道:“没想过要改变?”
“想过,一直在想。”撒莫说完这句,却凝住薇安拿在手里的酒壶。
薇安会意,以手中酒壶与之轻碰,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撒莫笑起来,唇边、眼底皆是温柔笑意,随即却道:“薇安,不如这样——把我杀掉,把我看做是酿成你诸多痛苦之人。”
薇安微微愣怔,随即失笑,“你明知道,烨斯汀要杀你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么,我给你和他写出一份证供。”
“……?”薇安不明白的是,疑惑的是,为什么他与巴克、魅狄三个人都争着抢着要当罪魁祸首。
“我是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撒莫满带怅惘地看住她,“已经看到你回来,如果又不能走出这方天地,不如死去。”
薇安心生酸楚——这种眼神,不止一次,她在慕西里眼中看到,“撒莫,我真的要一个个失去你们么?”
撒莫反问:“你希望失去么?”
“我已经失去了一些人,我永远都会从骨子里疼,可我……也不会介意失去更多。毕竟,先走一步的人,需要一个说法。”
“那就等等,过几天就有答案了。”撒莫望向夜空,“几年之后,或者我死之后,希望你会记得这一晚的夜色。”
回往寝殿的时候,薇安不自主地多看了几眼夜空。
星光璀璨,夜色倾城。
大漠的夜色,从来都是最美的。
之后,薇安毫无预兆地问出了一句话:
“撒莫,你喜欢我么?”
撒莫微愣。
尼克讶然。
良久,撒莫才道:“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薇安失笑,“还有你这么回答的呢?”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看到你有危险,不能看到你被伤害。”
“可如果幕后主谋是你,你已经将我伤得体无完肤。”
“不论主谋是谁,也不是针对你。”
“……”薇安转身,“我回去了。”
撒莫没说话,回到房里唤卡米尔,要她准备纸笔。
卡米尔闻声到了他眼前,却无意服侍他,冷笑道:“我是你的仆人还是奴隶?你凭什么使唤我?”
撒莫片刻凝眸,现出无辜笑意,“抱歉,我错了,你可以回房休息了。”
卡米尔却在他这句话之后奉上纸笔,之后也不离开,站在一旁问道:“这是要做什么?要给薇安写信倾诉满腔情意吗?”
“也许。”撒莫漫应道。
卡米尔报以冷笑,“你肯倾诉,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看到。陛下哪一点不比你强?你怎么好意思去觊觎陛下的女人的?”
撒莫并未动怒,甚而耐心回道:“陛下残暴嗜杀,任何一个大漠男人和他比较,都算得仁慈。他肯改变还好,若以后仍如此,那么大漠统一之后,在十年二十年之后,还会陷入动荡。”
卡米尔冷哼一声,“你说这话也不怕掉脑袋!再说了,你拿什么证明?”
撒莫微笑,“用以往见闻证明——前面大殿的食人塚从何而来?是先帝残暴的证明。先帝残暴,烨斯汀亦如此——说明什么?”
卡米尔脸色微变——第一任图阿雷格的帝王以惨死为结局,原因是残暴么?如果是的话,那么烨斯汀岂非就是下一个被各族齐心协力推翻的帝王?
“平天下,还是要凭借仁心,而非嗜血狠辣。”撒莫微微笑开来。
卡米尔因为对他满心的痛恨,恨声反驳道:“陛下绝不会重蹈覆辙的!他永远都是图阿雷格的灵魂,也会是被后人永远铭记的帝王,别说他以后会有所改变,就算是终生残暴嗜杀,那也是大漠需要有着他这种性情的人存在!”
撒莫笑意淡然,“那好,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卡米尔片刻凝眸,悠然笑道:“你就别痴心妄想了,陛下的女人,永无可能喜欢上你,永无可能把你放在眼里,永可能和你携手一生。”
烨斯汀将贝娜唤到面前,意在询问当初一些细节:“把你搬回小镇的前因后果告诉我。”
贝娜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不是说过了么?原因就是我离开之前,看不得杀戮血腥才离开的。后来的事,普利莫应该也都告诉你了。”
“我要了解的是,你所谓的原因是因何而起。”烨斯汀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毕竟,如今看来,贝娜搬回小镇,才是所有事情的导火索。
“那……”贝娜恳求道,“我仔细想想吧,给我几天时间可以么?”
“可以。”
沙诺有意与四木落在最后,陪她返回王宫。
四木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嘀咕道:“有病!跟着我做什么?”
沙诺忍不住地笑开来,“你是真欠打,我才发现。”
四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沙诺一本正经地教训她:“人要有自知之明,千万不可自不量力。薇安本领不输帝国中任何一个男人,是与陛下携手离开小镇一度征战沙场的人,你处处跟她逆着来,小心不知道哪天就被她杀掉——她现在可不像当初那么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