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额娘再不济,也轻而易举的扶植了兰姨娘获宠。夫人您手段再高明,恐怕也难以消除如宝心上的阴霾吧?晚后势必要顶着自己额娘辣手行凶的阴影,惊悸一生了。你总该自己好好反省反,究竟怎么对如宝才是好的!”
那拉氏一个趔斜,四年前华兰池边的一幕又一次浮现于脑中。她何曾没有怕过,午夜梦回之时,她又何尝不是惊悸的难以入眠。
如玥含了一抹隐晦的笑意,终究那拉氏也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复又垂首看着满地滚落的莲子,惋惜道:“可惜了这秋日最后一季的莲蓬了。阿玛素日爱食莲子粥,以莲心为茶,只盼来秋才能享用了。”
那拉氏愣愣的凝视如玥,好半晌才醒过神来:“还轮不到你来揶揄我,你凭什么?”
“凭什么?”如玥轻巧的起身,昂首挺胸的与那拉氏面对面,神情傲然道:“就凭我钮钴禄如玥是主事府大小姐的身份!昔日我娘能扶植兰姨娘,今日我也能扶植薛姨娘,丁姨娘,乌拉那拉姨娘,甚至最晚进府的郭络罗姨娘。”
“你……”那拉氏连连后退,对上如玥眼中锋利如刃的寒光,她抑制不住颤栗生疼的心跳,惨白的脸色更显露了内心的惧色怕。
如玥知道了,连老爷也都知道了,那他们会怎么样对待自己呢?休掉,赶出府,还是弃如敝履,再不闻不问?
“阿玛是明智之人,之所以在额娘故去后三年扶你为正室,当主事府的续弦夫人,也是看中你的端庄持重,却偏偏你这几年越来越过分。容止、德行哪一点有夫人的样子?”如玥的傲然之气沉稳而肃和,夺人在理,制人在德,那拉氏耍泼的蛮劲儿竟消退的一干二净。
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谁也不是生来就愿做恶的。如玥想起额娘总挂在嘴边上的那句话,触动了心肠。记忆深处的那拉氏,曾经也是温婉端庄的姨娘,究竟为什么会一步步变成今天的样子,究其原因不过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斗狠分宠所致。
“至于如宝,阿玛自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若你想女儿安康度日,便不要再动不应该的心思。说到底,濯足濯缨也都是自己个儿选的。好好的做你的夫人去吧!”如玥有些乏了,眉宇间多有倦怠,缓身坐下才道:“绘欣,你送夫人回秋水阁歇着去吧。如宝那里也离不开人照应。”
话音才落,崔嬷嬷就领着翠欣走了进来。正好听见如玥说这话,少不了近前一步施礼道:“就让老身扶夫人回秋水阁吧,不劳烦大小姐近前的绘欣姑娘了走这一遭了。”
如玥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崔嬷嬷才来,也未曾听见二人先前的对话,只是见满地散落的莲子有些已经被踩碾碎,心中一片愕然,究竟这大小姐说了些什么话,令夫人如同斗败了的丧家犬一般气馁?
那拉氏沉寂的如同空气,双眼无神失去了光彩,犹如两个空洞,暗晦的空洞。
三人走出了好远,沛双才弯下身子去拾地上的莲子。“小姐的心善,目的也总算达到了。”如玥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倒聪明。”
唯有绘欣一脸的莫名,猜不透小姐与沛双姐究竟说的是何意。只能默默学着沛双的样子弯下身子去拾那莲珠。
“主事府有好一段时日的安宁了。”如玥淡淡的笑着,如同秋日里高高悬挂在枝杈上诱人的果实一般甜美。只一瞬间的挂念,忽然想起嘉亲王那沉稳内敛的目光,温存的笑意,漾在心头别有一番韵味。
乾隆六十年正月初二,和宫团年宴上。
乾隆皇帝唯独没有封赏红包给十五阿哥嘉亲王,且当众问道:“你要银子何用?”。普天之下,想必只有皇帝一人用不上银子。这消息一经传出,揭发石破天惊的大秘密。
同年九月初三,乾隆皇帝命人取出了密封于正大光明牌匾后的鐍匣,当众开启了密封二十二年有些发黄的上谕,宣布永琰为皇太子,改名颙琰,命他即日移居紫禁城内毓庆宫。
次年正月初一为嘉庆元年,皇太子顒琰登基为帝,揭开了崭新的嘉庆历史篇章。
嘉庆元年六月,为充裕后宫、繁衍子嗣,皇帝下旨交由户部着办,从八旗子弟、官宦世家挑选品貌端正的女子入宫参选。
此时,距如玥在府中见过嘉亲王,已足两年。
这两年来,主事府上下还算平静。那拉氏渐渐找回了从前的端庄贤淑,至少表面上并不曾与如玥为难。如宝的性子虽然没有大变,但也收敛了不少。
如玥乐得舒心操持家中大小事务,另一方面,也一直在等待入宫的日子。
“小姐,小姐,初选的时日定在本月十八了。”沛双才探得消息,欣喜若狂,也顾不得矜持一路狂奔回春苑。
“十八?”如玥没有抬头,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只是一连三次,同一个字都写错了笔画。她的心,终究还是不宁静了。
昔日的嘉亲王,就是如今的皇帝。唯有一面之缘,就再没下文了。他,是不是早已不记得她了?而这两年的苦苦等候,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第七章:后宫
等候的日子对如玥来说虽然难耐,但总算是平静的。相比之下,后宫的各位妃嫔娘娘却不那么安生了。
景阳宫内,贵妃钮钴禄氏睿澄正绣着金龙腾云的缥色帕子。宫婢茉儿端正的立在一旁陪着说话。
“娘娘,您早些安睡吧。皇上才刚刚登基,这朝廷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正是关键的时候,怕是不能过来陪主子了。这些针黹的功夫,让奴婢来做也就是了。当心熬坏了您水灵灵的一双凤眼,皇上又要心疼了。”茉儿心疼道。
“你又何必欺瞒本宫,皇上究竟是去了莹嫔那儿,还是去瞧了今日才新送进宫的春贵人?”睿澄的心何其沉重,在王府的时候,她本是最受恩宠的侧福晋。
若不是候佳氏沁莹也就是如今的莹嫔,她也不会受此冷待。
然而话又说回来,即便不是莹嫔,也会有春贵人。没有春贵人,也会有新秀三千。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如同枯竭在即无油的宫灯,终归是要耗尽心血看着绝好的青春年华融化燃尽。更何况,她已年过三十,还有什么固宠的资本?
茉儿在贵妃身边侍奉,也足足十年之久了。又岂会看不出主子的忧虑,只好宽言劝道:“娘娘,皇上登基便定下了您贵妃的位份。
这等上上荣耀,就连诞育皇长子的诚妃也无从媲美。哪里是莹嫔可以比肩的,那新送入宫的春贵人就更无从说起了。您又何必跟自己个儿较劲儿,皇上始终是爱重您的。”
睿澄丢下手中绣了一半的绣品,光洁白皙的面庞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愁云惨淡之色:“提那无福的之人作甚?若非大皇子夭折,诚妃只怕也被皇上封了皇贵妃的位份,早早越过本宫去了。可惜了那样好的孩子了,他一死倒不要紧,连累了自己的亲额娘跌份。”
茉儿一个哆嗦,忙跪倒请罪:“奴婢一时口快,失言了,还请贵妃娘娘恕罪。”茉儿深知,贵妃最忌讳的,就是三皇子绵恺既非嫡子更非长子,悔恼自己嘴快胡嚼,恨不能咬了舌头去。
“罢了,你起来罢。”睿澄取下大襟上别着的湖蓝色丝绢,轻轻揉了揉酸胀的双眼。
细瞧那丝绢上面绣的正是一对并蒂的白莲花。亭亭净植不蔓不枝,相互依偎成双成影,到底也是入眼的。遂道:“没有大皇子,不是还有如今皇后膝下的二皇子么?那才是皇上的嫡子,本宫的三阿哥,到底也是屈居人下的。”
“后宫之中,母凭子贵、子凭母显终究是相互扶持固宠的。”茉儿取下了宫灯淡黄的灯罩,挑了挑烛芯儿,又添了些灯油。
虽然才入宫闱,这样浅显的道理睿澄终归还是明了的。如今茉儿这样一说,她更觉身旁尽是卷人深陷的漩涡。
“奴婢有一言,还请贵妃娘娘细细斟量。”茉儿小心翼翼的抬眼扫过贵妃的面庞,见她总算神色和靖,心中也稍微舒畅了些。
“你且说吧。”贵妃目光平稳深长,似乎明了茉儿的心思。
“皇长子做不成是肯定的,但起码也要做皇上嫡出的皇子。”茉儿虚眼垂首,眼尾藏匿不住的凶光熠熠耀目。
贵妃轻巧的取下了头上的紫玉石榴簪,笑意绵长:“这才入宫呢,晚后的路还长着呢!”茉儿听主子这样说,必也是这个心思,才露出恬淡的笑意。
睿澄起身,就着茉儿的手,纤腰柳摆柔婉生姿:“给本宫好好盯着,谁也别想在这个时候起什么幺蛾子。”转念,又觉得心底不是滋味,皇后比起王府不知大了多少倍。
这宫殿内寝,比起先前的厢房也不知华丽了几许。可怎么就没有一点从前的欢愉?不知不觉,她与皇上的情意,也慢慢的燃尽了吧?哀叹了一声,睿澄无奈道:“本宫也乏了,是该睡了,明儿一早还要去请安呢!记得将内寝的宫灯都熄灭了,有光亮总睡不踏实。”
茉儿恭顺的听着贵妃的吩咐,唯诺称是,不再多言什么。直至贵妃安寝,她才松了一口气,安然的退了出去。旁人眼里的贵妃总是慈善温婉,端庄宜人的,可她熟悉的主子,却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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