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别乱动了,我不走还不行么。你瞧,外面这样黑,我总要等黎明时分才回宫吧!”玉淑心疼如玥,这样精巧俊俏的女子,浑身伤痛又惨遭羞辱,着实令人着不忍。不由得满腹辛酸往外翻涌,险些就掉下泪来。
“可不是,天还黑着呢。”沛双递上热汤药,细细说来:“若非小主将我家小姐昔年随身的玉佩拿与我瞧,这三更半夜的,奴婢还当真是不敢让您进来呢!”
玉淑颔首,似明白沛双的意思:“我本也不该来的,毕竟人前我与如玥妹妹交恶。只是,才入宫这些许日,妹妹就伤啊难啊的没个完,实在让我安不下心。”
说着话,玉淑攥紧了如玥的手,愧疚道:“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太肆意妄为,在顺贞门外故意挑事做的失了分寸,才引来众人侧目,连累妹妹无辜受罪。我越想心里越慌,越慌就越耐不住性子,这才连夜来瞧你。这会儿你醒过来了,我这心也总算踏实些了。”
玉淑接过汤碗,小勺小勺的吹凉,慢慢喂如玥吃。一碗药喝下去,如玥反而觉得神清气爽,精神也足了。“这寝室灯火通明,我倒也没留心时辰,难为姐姐肯这样待我。”玉淑为如玥拭去嘴角的药渍:“快别说了,弄得好似我刻意要你称赞一般,羞煞了人。”
如玥和玉淑笑容相应,只是二人心意相通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声戛然而止。沛双乖巧的退了出去,掩上门由着她们说话。
室内再无旁人,如玥才正经了脸色,道:“顺贞门外,姐姐故意与我生事,才真真儿是保全了你我。”
“此话怎讲?”玉淑不解道。
“若非如此,我怎会有‘三灾八难’的福气。”如玥神秘一笑,眉眼含了几许得意:“托赖姐姐的妙计,后宫里众人只以为我空有美貌,且跋扈无脑。于是三番两次的寻衅与我。”
玉淑明白了如玥的意思,会心一笑。她眼的如玥,果然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总会将事情得详尽透彻,到如今入宫,也还是没有变。“也许妹妹说得有理,但锋芒太露,总归不是好事。”
室内的灯光,映着淡紫色的帐帘透着幽幽的冷,如玥床塌上的锦缎也是耦合紫,着清凉凉的感觉。光线衬托出如玥肌肤晶冷的白腻,令玉淑得入迷。
“姐姐说得正是妹妹心所思。”如玥坦言道:“只怕经过莹嫔之事,宫众人更容不得我。首当其冲的,便是高高再上的贵妃了。”
“贵妃自然要防,但其根基稳固,早年又得皇上宠爱。如今恩宠虽日渐薄落,但总归是有子嗣可依的。且三皇子也深的皇上的喜欢,贵妃能依仗皇嗣,实在不是易对付的。何况世事总有玄机,妹妹觉得莹嫔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么?”
玉淑始终放心不下:“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狠心,实在是对敌人仁慈,等同于自取灭亡啊!”
“姐姐提醒的极是。”如玥似被人突然点醒,懵然想起在承乾宫的情景:“我忽然想起,莹嫔刁难我受责于皇上时,言行无状不说,且冲动肆意。根本瞧不出她内心的缜密细致。起初我还以为她因翠点受罚乱了心智。细想才觉得,竟多半是有恃无恐而为之。”
玉淑呐呐的重复着如玥的话:“有恃无恐,有恃无恐?难道……”
“皇后才是莹嫔背后之人?”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言罢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碍于夜色,这笑声压抑得很,却是发自真心。
如玥思忖了片刻,饶是如此觉得:“既然皇后有心斩断莹嫔的恩宠,就必然是觉得莹嫔羽翼过于丰满了,想必是越来越难对付。然而话说回来,在此时当机立断,又借我之手。无非是想重新扶植自己的势力,目的——莫不是与贵妃抗衡?”
“你是说,皇后等不了太久了。只怕若是再不除去贵妃,随时会危及她的后位?”玉淑来回思虑如玥的话,心了然:“这一招真是厉害,斩掉成孕的莹嫔,顺势将恩宠与贵妃均分。甚至还能借你,引起贵妃与其他人的注意,将你置于险地,反而能保全自身的安稳!”
玉淑的脸色越来越淡白,许是说的连自己也害怕起来,少不了蜷缩了身子。却也庆幸这样一早,就能清清楚楚的清皇后的动机。身在后宫,
毕竟洞悉得越多,于自身越有益。只不过这样的小聪明,万万不能显露在外。
如玥郁结难抒,轻叹道:“如今我倒成了皇后铲除同党的刽子手了。旁人皆以为是我存心与皇后联手,依附于皇后的势力往上攀爬。却不知成为皇后的心腹,也不见得就能保全性命,说不定反而会不得好死!”
如玥说了重话,玉淑的眉头蹙起:“是呀,这是一条荆棘满布的路,且走上去了,就再无退路可寻。”玉淑忽然握紧如玥的双手:“姐姐愿为妹妹分忧,效忠于贵妃,以策万全。”
“这……”如玥忧心,显然为难的样子,乌黑的睫毛阴郁了眼的感激:“若得姐姐里应外合,自然是如玥的福气,只是这条路太过坎坷,我实在不忍心姐姐为我犯险。如若被贵妃知悉究竟,姐姐恐怕……”
玉淑将食指靠在如玥唇边,只觉得唇瓣湿润,很是舒服。“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保全了你,也就是保全了我自己。我知道如玥你定不会辜负咱俩自小的情分,既然如此,何须分的这样清楚。就算我当真不策,也必然不会背信于你。”
如玥直起身子,紧紧回握住玉淑的双手:“自入宫以来,我见的只有机关算尽,人心叵测,唯有姐姐待我真心实意。我钮钴禄如玥今夜对月启誓,必定与姐姐祸福同享,患难与共。若生出异心,必死无葬身之地。”
“瞧你,这样认真。我又岂会不信你。”玉淑暖融融的笑着,双眸满是喜悦:“妹妹见的,也不尽然都是不好的吧?你总归还是瞧见了什么什么的好了吧?那可是旁人怎么也瞧不见的!”
如玥不解,然而玉淑姐姐的双眸满是玩笑之意,仿佛再说一件天大的乐事。如玥疑惑道:“什么什么的好啊?姐姐说的话,我可听不明白!”
“自然是皇上爱怜用心的好喽!”玉淑开怀,生生笑的腹部酸痛。如玥难得露出少女般的羞赧:“姐姐取笑我。”言罢就伸长了手臂,呵玉淑的痒。
一个追一个躲,一室内,两个俏皮的女子谨慎低沉的欢愉着。
四更时分,如玥唤了沛双护送玉淑回长春宫去。”玉淑姐姐,天还未亮,一路上你自己要当心。毕竟沛双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巧妙的避人耳目,总归是不会有问题的。至于我们商量好的计策,也要慢慢来。千万别让自己犯险。”
玉淑也很是不舍:“妹妹也宽心,好好将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一切都才开始而已。”
两手相握,却又不得不分开。大家虽都困在这后宫之内,下次能这样畅所欲言的谈欢,却不知道是何时了。
送走了玉淑姐姐,如玥也起身装扮。索性之前食用了好些绿豆糕、藿香丸暑气消退的差不多了了。只是面庞的红肿并未彻底消退,也正好以此借口闭门不出,任由宫外漫天流言肆意乱飞。
就在如玥独留寝宫韬光养晦之时,后宫传来噩耗,贵妃诞育年仅三岁的皇七女夭折了。
如玥倚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下,静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悲凉。
皇上膝下的皇子不多,公主也寥寥无几,何以后宫里的孩子都这样命薄。
不过好就好在,宫里又有很长一段安宁的日子了。贵妃伤怀,只怕没有心思与皇后争斗了吧!
只是如玥哪里会知道,后宫瞬息万变的争斗根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也不会有停止的那一日。
第二十九章:往生
宝华殿前,一众僧侣一遍遍诵经祈福,只为年幼的七皇女能早生极乐。
殿内,妃嫔伤心欲绝,个个哭肿了双眼,犹如亲额娘一般不舍疼惜。如玥夹在众人当人,麻木的着眼前的一切,没有泪意,这一次她当真是不想为获恩宠而哭给皇帝。耳边的悲恸之声只让自己觉得心很沉,再无别的情愫。
皇帝挽着贵妃的手,缓缓走进正殿。除了伤心欲绝的哭声,便是冲鼻子的檀香与黄纸焚烧后的气味。许是心情的影响,皇帝并没注意其余人的表情。
唯有耳边妃嫔们的哭声响亮了些,更有甚者连站也站不稳,摇摇曳曳险些跌倒在圣驾面前。贵妃的双眼红肿的厉害,已然不出原来的模样。好在皇帝揽着她的手格外的用力,一刻也不肯放松,似要为她托起一整片阴郁乌云,疼惜的让人嫉妒。
皇后默默跟在皇帝身后,也不住的以丝绢拭去眼角的泪水。青蓝色的帕子,明显有几处黑蓝的泪湿,想来七皇女的夭折又勾起了皇后往年丧女的伤心事。
“皇上……”贵妃软弱无力的歪倒在皇帝怀:“静儿她……静儿她才三岁……怎的,怎的就会这般短命?臣妾……臣妾心疼的厉害,恨不得就随了她去。”
皇帝紧蹙的眉宇尤为苍凉,几经平复情绪才开口道:“睿澄,你不要这样,我们的静儿见了,也只会更不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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