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步六孤骁反应过来,回头看去,辰年身影已在飘落在另外一名骑兵马上,也是如法炮制,举刀居高临下地劈落,借着那骑兵举刀相抗的力道,再次跃起。就这般几次起落,眨眼功夫就逆着骑兵冲击的方向,出去了二三十丈的远。
骑兵大队冲锋时,根本无法立刻调头,而且为避免自己人相撞,战马与战马之间都隔有一段距离。不想辰年利用的就是这两点,弃了身下战马不要,纵跃着往前,身形左右飘忽,虽然险之又险,偏每次落脚点都是在马上,便是后面的骑兵有意躲闪,都避不开她。
再看郑纶,竟是紧随在辰年左右。千军万马之中,两人如同一对鹰隼,或比翼而飞,或相互追逐,虽惊险万分,却又畅快淋漓。冲至半途,辰年心神激荡,不禁长啸一声,体内真气催动得更急了些,避过那骑兵挥来的弯刀,直接踏上了他的头顶,借力一跃,又往后飞出数丈远。
郑纶被她激得好胜心起,两三次点跃,竟超到了辰年身前。辰年心中大为惊讶,她有五蕴神功无穷无尽的内力做底,方能达到这般地步,不想郑纶年纪轻轻,竟也强悍如斯,难怪连静宇轩都说他是练武奇才。
郑纶看她一眼,朗声笑道:“咱们比上一比,看看谁先冲过,可好?”
“好。”辰年应道,声还未落,人就已经有往前窜了出去,抢了先机。纵她已是绝顶高手,骨子里却仍是那个爱占人便宜的小小女匪,郑纶哈哈大笑一声,最后紧追上去。
两人这样一路追逐,竟是几乎同时冲了出来,辰年落地要早,可郑纶的落地点却比她更向前了一些,难分胜负。辰年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瞧着远处步六孤骁已是带着骑兵前锋绕了一个大圈转回身来,不觉与郑纶笑道:“这回不光是咱们两个比快了,还得和他们比一比,到底是人腿快,还是马腿快。”
两人不敢停歇,继续又往前疾掠。郑纶内力虽然深厚,却不似辰年这般用之不竭,更别说他之前为救芸生,已是耗费了不少力气。又跑得片刻,郑纶便就慢慢显出内力不济来,速度虽还没有落下,气息却是渐渐急促,步子也露出滞重来。
辰年瞧得分明,不觉转头说道:“你输了。”
郑纶微微抿唇,不甘示弱,正欲咬牙急冲,却见辰年向他伸过手来,玩笑道:“快点,再慢下去,就该落到他们射程之内了,小心被人射成了刺猬。”
她心思坦荡,此刻对郑纶只有战友之意,全无男女之情。可郑纶却不似她一般,他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去握辰年的手,指尖刚一触及她的掌心,就觉得自己心跳似是又快了许多,仿佛下一刻就能冲破胸膛,跳将出来。
辰年一心只顾着逃跑,对郑纶的心思毫无察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郑纶只觉得一股刚正柔和的内力从她掌心传了过来,进入他的经脉,叫他精神顿是一振。他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感动,一时都忘了眼下两人是在逃命,只盼着就这样一直跑下去才好。
两人携手飞奔,直出去二三十里路,忽看到了前来接应的陈副将,辰年拉着郑纶继续狂奔,人还未到军前,口中却是高声叫道:“快!变换阵型迎敌。”
陈副将瞧他两人都安全回来,不觉大喜,忙迎上前来,叫道:“将军!谢大当家!”
郑纶身为宿将,论起排兵布阵,到底比辰年要强上许多。他松开辰年,跳上亲卫让出来的战马,几个命令下去,大军便就迅速地变换成作战阵型。以两万对一千,形势顿时逆转。辰年也新寻了坐骑,策马靠近郑纶,忽地说道:“步六孤骁那里,我来对付。”
郑纶一怔,随即便就反应过来,他心里不觉沉了一沉,垂了眼帘,低声道:“两军交战,你死我活,容不得手下留情。”
辰年微微侧头,诧异地瞥他一眼,道:“你在想什么?你此刻内力近乎枯竭,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来替你与他对阵,怎地就是要对他手下留情了?你若是不信我,那你就自己去,到时伤在他的刀下,可莫要怨到我的身上来。”
郑纶噎了一噎,竟是冷声说道:“我不怨。”
辰年瞧他这般逞强,实在难以理解,又觉得他喜怒无常,心中也有些不悦,索性就策马退到了一旁,不再理会郑纶,只等着他被陆骁击败,到时再去看他笑话。
再说带兵追来的步六孤骁,他分了一部分人马往南去追贺泽,自己却来追辰年与郑纶。不想他两人速度竟是这般快,竟把骑兵都远远地抛到了后面,待往东又追了几里,却遇到了汉**军。
战或不战,这两个念头在步六孤骁脑中撞到了一起。战,己方人马与对方相差悬殊,又是正面对敌,几乎没有胜算。但是,却可以拖住对方,等得身后大军赶来。不战,虽输了气势,却保全了兵力。而且,还可以作势败退,万一能引得对方追击,便就给城内的大军创造了可乘之机。
一时间,步六孤骁有些犹豫了。
第九十三章 一场混战
史载,新武四年六月的泰兴大战始于一场混战,交战双方虽然事先各有谋划,却因战争开始得太过突然,而被打乱了节奏。郑纶大军刚刚赶到泰兴之东,未及休整,便就被迫与鲜氏开战。鲜氏以逸待劳,初时本占据了上风,可随着贺家水军的渡江参战,形势顿时逆转,无奈之下,步六孤骁只得带军退回泰兴,据城而战。
按照之前的谋算,合郑纶与贺泽二人之力,夺下泰兴并非难事,谁知攻城战只才刚刚开始了两日,泰兴西侧却突然出现了鲜氏援军。
这十几万从天而降的鲜氏援军,实在是在郑纶等人的意料之外。
因着封君扬等人皆都预料北漠兵马不会为鲜氏人死战守城,特放开泰兴西侧给北漠人马留出了退路,不想却被拓跋垚利用,将靖阳的十几万鲜氏大军悄悄调出,穿西胡草原而过,经由茂城、小葛城、汉堡一线,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了泰兴之西。
如此一来,便是不算那十万北漠人马,鲜氏兵力也已占优。也多亏得鲜氏援军是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战力受损,这才给了郑纶与贺泽抽身而退的机会,两人当机立断,立刻鸣金收兵,各自往东、南方向退军。
贺泽带军退往江边,欲要渡江回水寨,不料停在江边的水军船只却遭到了鲜氏人的偷袭,数千艘战船被焚,夜色中,大火冲天而起,映红了整个江面。贺泽前路被斩断,后面又有鲜氏人马追杀,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之时,辰年带义军骑兵从东北方向杀回,以楔形队列从鲜氏军左后侧翼插入,犹如一把利刃,生生地将鲜氏大军的阵线撕裂了一个口子,救得贺泽军队往东北而来,与郑纶军合军一处。
连日苦战,众人皆都是一身狼狈,郑纶在与步六孤骁的对阵中受了伤,便是辰年,也因着带军救援贺泽,身上也挂了彩。骑兵以楔形阵列冲击,虽然穿透力极强,可同时,那位于最先的将领却也最危险,若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将领愿意用这种阵列。
贺泽深知这阵列的优劣,心中对辰年更多了几分感激,特意去寻她道谢。辰年手臂被流矢射中,正坐在地上让灵雀给她包扎伤口,瞧见贺泽前来,只撩了撩眼皮瞥他一眼,淡淡道:“你不用谢我,救你非我本意,不过是大局为重罢了。”
贺泽闻言只是无奈一笑,对灵雀的白眼视而不见,就在辰年对面席地坐下,说道:“我觉得我们都小瞧了拓跋垚,若不是这回提前开战,误打误撞地坏了他的计划,叫他援军得以绕到你们身后,咱们两军怕是都要损在他的手上了。”
贺泽所言非虚。众人视线皆都放在泰兴城,若鲜氏援军从北悄悄绕过泰兴,堵到郑纶大军身后,到时开战,他们就要腹背受敌,莫说去救贺泽,就是自身也要难保。
辰年漠然不语,贺泽坐的片刻,自觉无趣,正欲起身离开,郑纶却已是从远处过来,道:“王爷已带兵南下,不几日就可以到达。”
众人听得俱都是精神一振,贺泽不觉有些惊讶,奇道:“这样快?可是先锋骑兵?”
因豫州与泰兴之间是江中平原,若只是骑兵先锋,倒是可以几日便到。不想郑纶却是摇头,道:“不是,骑兵先锋已往西去截断拓跋垚的退路,往泰兴来得是王爷的中军。”
听他这样一说,众将面上不禁都露了喜色,封君扬能来得这样快,实在出乎众人意料,该是他刚回到豫州,就得到了拓跋垚南下消息,所以才能有这样快的反应。
贺泽却是扯了扯嘴角,道:“大伙先别忙着高兴,就怕拓跋垚也知道云西王大军将至,不会叫咱们等到他来。”
这句话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一下子把众将的喜悦浇了个灭。拓跋垚甘冒奇险,十几万大军从靖阳千里迂回到泰兴城外,为的就是先集中兵力灭了郑纶与贺泽,然后再回身专心对付封君扬,他怎会坐等着看己方几路大军合围泰兴。
郑纶在接到封君扬军报之后就已想到了此处,所以他面上一直平淡,现被贺泽说破,倒也没什么变化,沉声道:“事到如今,东逃也躲不过鲜氏骑兵的追杀,反倒不如掉过头来迎敌,只要能坚持上三五天,等得王爷大军赶到,便能逆转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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