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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胸妾 (痴娘)



徐卷霜看了段秦山一眼,恭谨回答道:“草民见过,家父在天之灵,定深谢五殿下重情。”

段秦山忙摆手,风轻云淡笑道:“哪里哪里,应该的。”

他的面色如早春暖日一般和煦,心里却突然生无边的荒凉,空空荡荡,又有几丝瘆人。

皇帝仿佛只是随意开了个玩笑,转瞬间就令起了话题:“五郎和子文啊,你们这次出征,虽然只是些造反的逆贼,但打战不是儿戏,务必谨慎。”皇帝迈步继续前行,擦身经过鹦鹉楼,又朝着前方走去。

段秦山在皇帝左边颔首:“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嗯。”高文在皇帝右边发声,接着又发一声:“嗯。”

第二声“嗯”远比第一声要轻柔,皇帝闭了闭眼睛,知晓高文在说什么。他这个时闷时直爽的儿子是在说:谢啦老头。

皇帝轻轻在心中叹了声气,边走边嘱咐高文道:“子文,你这次一定要争气。”

皇帝和高文步伐一致,都走得快。段秦山却是刻意在控制自己的步伐,他心里晃晃悠悠在想着事情,步调慢下来,渐渐就落到后来,和徐卷霜离得近了。似有意似无意,段秦山忽然对徐卷霜道:“阿霜,你听到没有,我父皇让他争气呢。”

很轻淡的一句话,犹如一阵风,吹过去就散了。

但余音是却久久萦绕在段秦山唇边。

他的唇生得薄,微微地蠕动,都能瞧见双唇在颤。段秦山自己在想一些好笑的事,比方说皇帝这趟虽是暗里出宫,但宫中哪位娘娘不知,皇帝特意唤来五殿下,捎上他一道出宫,这是明显要扶持五殿下啊!呵呵,谁晓得宫外的高子文?

再比方说,段秦山心口疼的时候,总会记得他左边胸口的伤。少时以枪对剑,他竟还未胜过高文,他输给高文自损的方式,亦是输给……高文腰间那把宝剑千金难买,是皇帝御赐给他。

……

段秦山这边在想,不远处徐卷霜亦在恍惚,很久没有人叫她“阿霜”,这一声重唤,令她想起来许多事情。

“阿霜,你听见没有,我父皇让他争气呢。”

“阿霜,你闻见没有,我身上一股臭味是因为被父皇罚跪了一天呢。”

“阿霜,你瞧见没有,我胸口这道伤,那人我父皇还护着呢。”

“阿霜,我只得了这只玉琮,给你!本来我看中了一把宝剑,可是父皇把剑给了他人呢。”

……

因为当时年纪小,加之段秦山每次对徐卷霜说话就笑嘻嘻,她这会十几年后迟迟回味,才惊觉段秦山是在向她诉苦。

徐卷霜忆起,父亲某次将段秦山带入府中,段秦山哭得像个泪人。小皇子抬头问她:“阿霜,我母后病了,她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是不是就没人要了?”

小徐卷霜摇头:“五殿下为何要妄自菲薄?”

段秦山吸吸鼻子:“我明明跟他一样……比他更俊朗!父皇却说我嘴唇生得太薄,以后肯定薄情待人,人待我也情分淡薄!”

“怎么会呢?”小徐卷霜几分吃惊,高高在上的天子竟会对跟她最亲的五皇子讲这种话。徐卷霜忙安慰段秦山:“不会的。”徐卷霜和段秦山个头都没有桌高,她抬个手,就触到他的眉。

她坚定地告诉他:“五殿下眉毛浓而斜长,这么浓密的眉毛,以后肯定人人待你情分不薄。”

……

想到这,徐卷霜不由自主转头,看向段秦山。发现咫尺距离,段秦山也在看她。

他亦忆起旧事,两厢怔忪。

徐卷霜很快回过头去,目光紧紧投在高文身上。她同时加快了步伐,跟上高文。

段秦山盯着徐卷霜的背影,脑中回响起皇帝评价她的话,“庄妍靓雅,风度超群”。

而在他心里,最喜欢她的还是鬓发如云,褶裙绿波。

以前她常常穿戴成这样,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唉,到头来成了这样。

段秦山轻浅一笑,觉得自己并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他前行几步,却又心有不甘: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段秦山并未表露心迹,这一夜,他同皇帝高文父子和睦,兄友弟恭地走完全程。

过几天,高文领兵,段秦山督军,两人率着众将士开去西南了。

徐卷霜虽然只在家里守着,但时时关心战报。高文的军队节节胜利,她十分开心。到最后喜报传到鄂国公府来,高文已将反贼全部擒拿,叛乱的城镇已肃清重归王土……高文也就快凯旋了!

徐卷霜连着几日皆心情好,又有抑止不住地激动。高文已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他这趟出征,她自然更念他。

“如夫人,如夫人!”鄂国公府外突然有人在厉喊,三更天,惊得整府不足十个人全部从睡梦中醒来。

几间屋子都陆续掌了灯,徐卷霜披着衣服,挑着灯笼,和广带琵琶一起匆匆赶到门口,见登门的不是报信小校,而是跟随高文出征的百尺亲自回来。

武艺高强的百尺浑身是血,趴在马上同徐卷霜讲话,断续几句,时轻时重,听得不大清。

徐卷霜心中默默将百尺的话连贯起来,刹那脸色惨白,她手中还挑着灯笼就往前冲,因为跑得太快,披在肩头的衣服滑落地上。

徐卷霜并不在意,悬着一颗心跑出鄂国公府,边跑边自言自语道:“不是明明胜了么?”

夜风,加上她跑得快,灯笼罩里的火苗跳跃摇摆,暗时比亮时多,就似徐卷霜她自己。

58第五十七回

广带最先冲出来,从后头拽住徐卷霜的衣裳,问她:“如夫人,你跑什么呀!”

徐卷霜一怔:她跑什么?

方才听百尺说,高文生擒叛军后,督军玄王下旨将这些逆贼坑杀,高文却主张招安……安是招了,在路上这批兵卒却再次反了,高文的人马也陷入乱军洪流中,下落不明。

广带刚才也听到百尺讲话了,知晓发生的情况,就拦着徐卷霜劝她:“如夫人你现在跑过去也没用啊!难不成你打算靠两只脚跑到西南?”

广带十分奇怪,平日里一贯淡定从容的徐卷霜,怎么突然变得似个傻姑娘?比广带还冲动呢……

徐卷霜听闻广带的话,缓缓回过神来。她心里清楚,这么匆匆跑出去,的确是毫无用处的。

但是听到有关高文噩耗的那一刻,她就是忍不住犯傻,忍不住慌神跑出去,只挂念着高文现今怎么样了?人在何处?她要去寻他。

直到这一刻,徐卷霜依旧心悬在嗓子眼,放松不下来。

她镇静了些,嘱咐广带道:“你们好好守在府中。”徐卷霜又唤千重和万丈:“千重万丈,你们赶紧备车,带上百尺,我们速速进宫去。”

高文这事,只有宫里的那位天子才能帮忙解决。

高文失踪,府里的下人哪个不心急,千重万丈一听徐卷霜命令,赶紧备马找车,百尺身上虽然带着点伤,又千里赶路,仍旧强撑起精神,虽徐卷霜一道进宫。

皇帝已经歇息下了,还好徐卷霜央了万福公公通传,很快,皇帝就召见徐卷霜了。

夜色晦暗,皇帝的龙袍只是散乱披在身上,并未系紧。他走得快,脚下生起风来,龙袍吹起,衬鬓发更染霜华。

皇帝进来的时候,身未沾椅,已迫不及待向徐卷霜开口:“万福都已经禀于朕知了,朕已派暗卫前去搜寻。”

徐卷霜屈膝行礼:“谢皇上。”

皇帝面皮一僵,苦笑道:“说谢……做什么?这是朕份内的事。”皇帝的目光在同一时刻飘远,眺望殿外,也不知方才那句话是同徐卷霜说,还是对远方失踪的那个人讲。皇帝的目光转而幽沉:“朕这次派去的暗卫,五郎不会经手,他也不会知晓消息。”皇帝浅蹙眉,稍摇头,似有不悦:“五郎不该是这么不聪明的人。”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注视徐卷霜的目光竟也幽沉了起来:“你还和五郎一道在看那碑吗?”

徐卷霜垂头,赶紧澄清:“草民回皇上的话,草民莫说同五殿下一道看那碑,就是那碑长得什么样也忘记了,草民只每天守在鄂国公府里。”

“嗯。”皇帝颔首,又悠远道:“妇人本分,子文跟你那事也不是没有回旋余地的……”皇帝又莫名烦恼起来,一甩袖:“朕先把子文找到了,再帮你们办!”

“谢皇上。”徐卷霜观察皇帝似乎不悦,赶紧转移话题,放柔了声音道:“草民……很担心国公爷安危,心揪着放不下来。”

这本来就是她的真心实话。

皇帝听了,少顷不语。

“嗯……”皇帝低低发出一声,似叹气:“朕何尝不是如此!”

徐卷霜只是想提及人伦亲情,让皇帝静下心来,却不知皇帝又想远了……

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天子肚子里估计就能海纳百川了。皇帝记忆颀佳,诸多旧事皆隐于腹中,不对人倾诉。

徐卷霜一句话,令皇帝脑海中浮现旧日场景:身怀六甲的女子,体态已经发福,却仍要穿一身偏爱的白裙,听闻丈夫罹难的噩耗,她跌坠下楼梯,血绽放开来,因有白裙映衬,分外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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