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卿臣嘴角露出不易为人察觉的一丝笑意,箫声不再变调,转而主动与琴声相合。
沉郁的箫音与灵动的琴音相逐相随,一时间大殿内的时间好像是凝滞了。
箫声愈发的低沉,将高亢的琴声衬托着恰到好处,更是在承转之处变出几下令人惊奇的音调,仿佛触动每一个人地心头,而又从不突兀。
琴声也不逞多让,引领着箫声在大殿之内绕着每一根廊柱流淌。
而唯有宁芷心里清楚,在这和鸣之中,曲卿臣的箫实则一直压着嬴如月的琴曲,隐隐透着一种意犹未尽的味道,只是寻常人听不出来罢了。
一曲终了,众人皆惊,愣了半晌,赞扬之声才纷纷响起,真是妙,曲妙,人更妙。就连庆帝也眯了眯眼,犹似陶醉一般,“好,好。当真是好。”一连三个好,算是极高的评价了,此时众人看向曲卿臣还有赢流月都不禁透着赞赏,真是一对般配的男女,天子骄子与倾城才女,而这萧瑟和鸣更是意境幽远,默契十足。可惜……
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不知何时刺进了肉里,但却感觉不到一丝疼。手持碧玉箫的男子的身影,还有纤纤玉指,琼琼风姿的绝色女子的身影在上空那弯月色下汇聚,最终化成一滴冰凉剔透的泪珠,带着些许凉意落到脖颈处,低下头,在没人注意的时刻被抹掉。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夜,越发深了。宁芷因为跟曲卿臣同坐在一辆马车中而露出往常那般满足的笑容,而是低垂着头,死死地盯着双脚,好似那上面长了什么东西一般,竟似要看了穿。
男子半眯着眼,一副慵懒的姿态,假寐着,不言不语。
静——
如入骨的寒意,让人窒息。
“让马车再快点——”车上始终闭着双眼的男子淡淡吩咐道,车外的马夫立刻高喝一声“驾”,随即清脆的鞭子声响起,马蹄四踏,不一会儿便到了将军府。
宁芷仍是不动,直到曲卿臣走出很远才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却仍是一路不言不语。
难得的曲卿臣没去书房也没在自己独立的房间休息,而是入了宁芷的房间,有些疲倦地甩掉鲨皮靴,伸出手臂。宁芷愣了一下,走上前,温柔地为脱去他青绒麒麟袍。
待到往昔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程序弄完,曲卿臣掀开被子躺在了床上。
宁芷趴在里面,转过身借着窗外的稀稀疏疏的月光看着那张近在彼此又仿佛远在天际的脸,此时那张脸没有了平日的冷峻,习惯性微微皱起的眉宇舒展开来,呼吸清浅平和。
宁芷蓦地支起身子,双臂撑在曲卿臣上方,青丝散落,眼神迷离地盯着下方正熟睡的男子。
“怎么还没睡?”突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手一软,整个人瘫软在男子健硕的胸膛。
第五章 寒如骨髓
“没……只是白日里打了个盹,一时竟没有些许困意。”
“那也早些睡吧。省得明日里精神不济。”很是淡漠的一句话,语调平静低哑,无半分关心之意。
宁芷“嗯”了一声,躺好了身子。此时男子已换了个睡姿,斜侧过身子,脸朝外的躺着。
半晌,宁芷一点一点地贴过去,手蜷缩在身前,想要去触碰那熟悉的身影,却又像是被什么拦住,生生无法再伸出哪怕一分一毫。
许是怕什么来什么,曲卿臣忽然转过的身子刚好压到了她伸出一半的胳膊。
一声抽气声不自觉从口中溢了出来,不大不小,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却显得尤为刺耳。
曲卿臣睁开眼,长而密的睫毛挡住了眼眸,再加上夜中屋暗,也看不出其真正的情绪,宁芷如惊弓之鸟一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明日我要去校军场操演,你若是真不困便去西厢房做女红。”
如此冷漠的话语,字字透着不耐之意,这当真是她当年所认定会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良人?
这一夜,宁芷从未觉得这般冷过,即使是当年最贫苦时,住在没有炭火的小茅屋里,寒冬腊月披着一件薄薄的破旧被子,她也不曾这般冷。这种冷不是来自于其他,而是内心深处,那寒冰没过的仓皇。
一夜无眠。只有屋外那颗老槐树,在风中摇晃着枝叶。时不时发出瑟瑟的声响。
**
东庆建元十三年。
一场罕见的大雪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鹅毛般的雪片子在半空中旋转着,有的落在屋檐瓦砾上,有的落在行人的肩头,有的则飘在半空,还未来得及着地便消融了。
随着上元佳节的逼近,不论是宫里的妃子们,还是各家各户的女儿家们都要添置新裳。宁芷往昔里节俭惯了,倒没这个想法,只是仁语看着其他家的姑娘妇人们都在议论着今年添置些什么衣裳好,唯独她家夫人,算得上尚京数一数二真正的权贵了,却对这些毫无想法。
“夫人,我陪您去云想阁选件上等的布料吧,您已经好些年不曾添置新衣了。”说到这又怕被宁芷否了,于是趁着宁芷没说话之际,赶忙又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夫人就是不为了自个儿,也要为将军想想不是,将军若是看了穿着新衣的夫人,必定觉得赏心悦目极了,心情也就跟着越发好了起来。”
停下手中正做的女红,黛眉微微蹙了蹙,随即打开,一张清丽的脸上有着犹疑,“罢了,相公他今年打了胜仗,皇上赏赐不少,让下面的人都添些新裳吧。”话落又比了比手中那刚绣到一半的鸳鸯,才道,“明儿,准备准备,跟我一起去趟云想阁。”
“是,夫人。”仁语忙开心地应下。
翌日,宁芷着了一件青色的素衫,外面披了一件早些年家里唯一的值钱物,一件灰黄色狐裘,只是品质比较低劣,皮毛很稀疏。但跟后来那些稀罕银狐紫貂裘皮比起来,她仍是最爱这件,每到入了冬必早早地让仁语拿出来。
她也不是不知,旁人见了她这般,总是笑她寒酸惯了,不知享福。只是这件狐裘之于她而言当真是珍贵无双。
这件狐裘乃是当年曲卿臣拼着命弄到的,就因为她体寒,到了冬天,总是最难熬。所以每次穿着它,她就觉得温暖,这种暖会一直暖到心窝里,即使外面寒风猎猎,倒也是不怕了。
“夫人,怎么不让阿进驾着马车送咱们呢,这大冬天的,您非要自己走过来,万一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不要紧的,我这身子确实有些怕寒,但却不娇贵,今儿阿进的媳妇儿不是要生了吗,他哪里走得开,而我平日里出门大多是他驾车,习惯了。别人驾得车不是觉得颠簸就是太缓慢了些。再则,我也想走动走动,这终日在府邸里,身子越发懒了。”
不一时,两人来到了朱雀大街上尚京城头一号的绸缎庄。
二层阁楼的铺面,飞檐斗拱,彩绘雕梁,收拾得像王侯府邸里面的绣楼一般。高高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叶紫檀木做的牌匾,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金色大字,“云想阁”。
第六章 狗眼看人低
“云想衣裳花想容……”宁芷不由一面默默念着,一面向两侧看着。
整根南海铁栎木打做的廊柱上刷着东庆最为有名的墨禹漆,门栏上挂着一副楹联,写着是:
掌握千丝织就中天美锦,
胸罗万象绣成上苑奇葩。
仁语仔细念着楹联上的字,摇摇头道:“好大的口气,就是文理还是粗浅了一些。”
宁芷笑着啐了一口,说道:“你个小丫头又懂得什么文理了?”
仁语一本正经的说:“原来是不懂的,跟着夫人久了,也就近什么什么赤了。”
二人在门前说笑了几句。宁芷在仁语的搀扶下跨过那宽而大的门槛,走入了铺内,只见一匹匹尚好的布料错落有致地摆放着。
最外面是锦和缎,丝滑绮丽,富贵堂皇。种类也极为繁复,无论是花软缎、素软缎还是织锦缎、古香缎,一应俱全。算来尚京地处水陆码头,四通八达,更有漕运直通织坊绣坊云集的苏州,建州等地,这些布料还不算出奇。难得的是这里竟然连南夷乌蒙山的十段锦都能找到,这是达官显贵们的最爱。
左边是绢类,店家细细地分作了素绢和提花绢。帝都尚京城首善之区,达官显贵多如牛毛,又兼百业繁荣,四方升平,是以世风日趋浮华。细薄轻软,挺爽滑腻的绢布逐渐成为最受欢迎的布料。像这价值不菲的天香绢和筛绢,买去做幔帐屏风的富户也大有人在。
再走过去则分别放着罗类和纱类。水纬罗、绮罗、软烟罗、镜湖罗、素纱、火浣纱、鲛绡纱,不一而足。
宁芷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夫人你看这边——”顺着仁语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上面罗列着很多种布匹。让她好不诧异。
“夫人,这是坯布、这是漂白布、还有这个是染色布,那边的分别是印花布和色织布。”仁语似乎很在行,一边拉着她一边手指向远处,“还有那最边上的是碎花布、植绒布和仿皮毛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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