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看到赵世宇焦急,虽然不明白,提醒说:“敏敏近来喜欢去果园里,说不定现在就在那里。”
赵世宇无心再砌羊圈。扔下手上活计,向果园走去。
果园深处,梨树下有李画敏自做的秋千——结实的麻绳吊起一块光滑的木板。李画敏坐在秋千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李三老爷坚持要带我离开,到底想干什么?”小鬼说得对,人心难测,单从过去的事,是不能判断李三老爷的用意。
小鬼告知一声“阿宇来了”,就失去了声息。李画敏没在意,赵世宇的到来。没让她感觉到任何的压力。
赵世宇走进自家的果园,远远看到梨树下那娇小的身影,不尽的担忧、满腹的惊恐都在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仍在。没有离开。向她走去的时候,赵世宇很生气,想到要捉住她,狠狠地教训一顿,以发泄刚才误以为她离开的惊惶。
“阿宇。你来了。”懒洋洋的人儿,软绵绵的话语,全无往日的俏皮,忧郁全凝聚在眉梢。
看到她的愁容,赵世宇心疼,坐到她身旁的秋千上。李画敏朝一旁挪了挪。两人坐在秋千上。两个年轻的躯体紧靠在一起,两颗年轻的心不知不觉间,悄悄地靠近。
“敏敏。往日你自己一人时,常听到你唱歌,今天怎么不唱了?”赵世宇明知故问,侧身注视身旁这个年轻的女子。
李画敏唉声叹气地:“今天三叔来了,我哪还唱得出。”
赵世宇压下心中的疑问。慢慢地诱导,憋闷的李画敏终于忘却防范。向赵世宇大倒苦水。
“阿宇,三叔今天来,要带我离开,说是带我去省城姨妈那里。我不明白,三叔到底要干什么?父母亲在世时,三叔是很疼爱我的,可是父母亲出事后,他的表现让我很失望。他这次来,我很怀疑他要对我不利。”
人心中的苦闷,小鬼什刹是不能理解的,用他的话来说,他不是人,不懂人的喜怒哀乐。赵世宇静静地听着,就似自己是个局外人,李画敏是否离开,对他都无关紧要。
李画敏诉苦完,赵世宇方平静地问:“敏敏,如是说你三叔仍像过去那样疼爱你,他要带你离开,是要带你远离贫穷,重新让你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你会跟他走吗?”
“什么养尊处优,是寄人篱下!”李画敏纠正赵世宇的错误,撇了撇嘴儿,“姨妈家再富有,都是别人家,你以为在别人家居住,会很舒心?你没听说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窝。”
赵世宇舒心地笑起来,觉得李画敏这种不屑的模样特别迷人,这个可爱的小东西!赵世宇问:“敏敏,既然不论三叔出自什么目的,你都不会跟随他走,那你在担忧什么?”
“我在想,三叔是像过去那样疼爱我,还是为了那点家产,像大伯那样恨不能让我永远在世上消失。”虽然并不是真正的李小姐,李画敏仍是强烈地想知道,李三老爷对自己的真正意图。
“敏敏,不管三叔是真心疼爱,还是心存歹意,他既然来了,还会有下一步行动的。我们等着瞧,就明白了。”安慰的话语,低沉而温柔。
李画敏想想也对,有小鬼帮忙,自己要知道李三老爷的行动并不难,他的用意何在,从他下一步的行动就可以看出来了。李画敏笑起来:“瞧我急的。对,我们就等着瞧。”
赵世宇用脚在地面轻轻一点,秋千荡漾起来,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梨树的枝条跟随晃动,沙沙地轻响。身体上下来回的飞荡,刺激、快意,李画敏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赵世宇受到感染,也放声大笑。
赵世宇不断地点击地面,秋千不停地飞荡。抛开一切烦忧,尽情地放松自己,让年轻的身体、年轻的心跟随这秋千,一起飞荡,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这天下午,赵世宇没有去帮卢二娘耕田,留在家中砌羊圈。赵世宇做茅草夹子,李画敏帮忙平整茅草;赵世宇砌墙,李画敏帮忙递石头。傍晚的时候,牛棚旁边就出现一间低矮的小茅屋,一大一小两只绵羊住了进去。
李三老爷在私塾里,等待李画敏的到来。第二天下午,李三老爷都没有等来李画敏,失望地写下一封作,留下一小包银子,请方鸿远一并转交给李画敏。
正文 082.信中,有问题
方鸿远凝视墙上挂的画像,思忖多时,提笔写下一封信,然后连带李三老爷的信、银子一并给李画敏送去。
骄阳似火,劳碌一个上午的人,用过午餐后在梧桐树下歇息。赵世宇在做秋千,他精心打造的这个秋千有靠背、扶手,李画敏制作的那简易秋千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赵世宇将秋千吊在梧桐树下。海海叫嚷着,马上要爬上秋千上去玩耍。
方鸿远来到赵家时,梧桐树下一片欢笑声。李画敏、海海坐在秋千架上,赵世宇站在后面推,月娘、卢二娘坐在石板上观看。秋千一次次被送上半空,尖叫声、欢笑声响成一片。
看到方鸿远,李画敏滑下秋千,客气地请方鸿远坐到竹椅上。方鸿远觉得自己难以融入这群人中,借口说要赶回私塾,把信和袋子递给李画敏,就要走人。
“敏敏,这是世叔临走时托我交给你的。世叔说,他要说的话,全在信上,这两封作,敏敏你得仔细看了。”方鸿远叮嘱着,意味深长地看李画敏。
李画敏点头答应。
方鸿远走了。
李画敏拿着方鸿远送来的东西,回房间去看。赵世宇想了想,跟随回房间。
月娘心中复杂,沉默着没有说话。卢二娘羡慕地说:“月娘,敏敏手中那包沉甸甸的,八成是银子,李老爷对敏敏就是好,离开前不忘给敏敏留下银子。”月娘叹气:“敏敏那个叔叔,肯定是嫌我们家贫穷,才留下银子给敏敏的。”卢二娘认为这是好事:“这有什么不好,叔叔关心侄女,是应该的。有这个富有的叔叔,你们家以后不必愁吃穿了,就李老爷腰间挂那个玉环。够我们庄稼人花十年八年了。”
东厢房里。
李画敏检查方鸿远送来的东西,是二十两银子和两封信。李画敏拆信观看,赵世宇紧靠着李画敏坐,凑近了两人一同看信。
“敏敏,你三叔在信上说了啥?”赵世宇不认字,看不明白信上的内容。
李画敏近来一有空就看书,专挑些熟识的诗词来强记,可以凑合着看书了。李三老爷的信上,字迹苍劲,李画敏边看边念给赵世宇听。
李三老爷的信很长。足有四页纸。李三老爷在信中说,当他听说哥哥一家人遇难时,悲痛欲绝。因伤心过度才没能及时处理二哥的后事,为此他深表谦意。在信中,李三老爷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提及与李画敏间的融洽、亲近之事,对现在两人间的疏离感到伤怀。
“……敏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疏远三叔,但是请你记住:你以后就是我的女儿,我就是你的父亲。敏敏,看到你现在的生活,三叔心痛。你说,如果你的父母亲仍活在世上。会眼看自己的女儿受这种苦吗?我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吃苦呀……”
李画敏念不下去了,伏在桌子上哭。哦。在这个时代,有个中年男子把自己当作女儿来疼爱。
赵世宇靠近,揽住李画敏的肩膀,柔声安慰说:“敏敏,你别难过。三叔像过去一样对你好,你应该高兴才对。”
李画敏伏到赵世宇的肩膀上。哭泣着:“可是,昨天他来到的时候,我把他当作歹毒之人。三叔他一定很难过。”不知不觉中,李画敏把自己当成了李小姐,那个李三老爷就是她的亲叔叔。
赵世宇一番抚慰,李画敏平静下来,两人继续念信。
“敏敏,你三叔说,几天后他还会再来。敏敏,你要跟他走吗?”赵世宇依恋地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隐约可见的惊恐、伤感,分明在说:别走!留下来!
李画敏轻轻在赵世宇的额头上敲了一记,生气地嘟起嘴儿:“你真哆嗦。我昨天不是说过,我不走吗?我才不想到省城的姨妈家去。不过,下次三叔来时,我们得好好地待他。”为什么急于向他表明态度,李画敏没有细想,她只是下意识地想,不要让他难过。
赵世宇高兴地附和:“对,我们昨天怠慢了你三叔。下次他再来时,我们尽自己所能,招待他。”
拿起另外一封信,李画敏才发觉是另一种字迹,比刚才那信上的字少了些力道,平添了几许的俊秀,龙飞凤舞间显得洒脱、狂傲。李画敏猜测是方鸿远写的,拆开看时,后面的署名果然是方鸿远。
仅看了前面几行字,李画敏浑身不自在,红晕悄悄飞上脸颊。里面缠绵悱恻的情话,让李画敏这个没有涉足爱河的人,看了脸热心跳,不敢再往下看。
赵世宇催促:“敏敏,念出来让我听听。”虽然伸头看,赵世宇看不懂信上写的是什么。
李画敏竭力稳定心神,摇头说:“这是方先生写的,不必念了。他只是在劝我听从三叔的话,跟三叔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