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贾先生……我实在不愿救。不说他当日捉我没安什么好心。就是没有这番缘故,按照兄长所说,他这些年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这样的人,实在令人羞于他为伍。李大哥若是过意不去,或者可以想办法安排好他家人……”
李家小哥儿苦笑:“我如何不知他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他对我有恩无怨,袖手旁观我,我实在做不到。”他有些苦涩的冲沈如是笑了笑:“竟不知道还有这番缘故,是愚兄勉强了……贤弟且先安住几日,等我安顿了……再来叙谈。”
沈如是看他脚步有些沉重。再听他口风,分明是还想去求别的大夫。心中一时也矛盾起来。听了那贾某人事迹,她简直恨不得那人立刻就消失在这世上。可是恍惚又想起幼年时听泽泻说过的话:“医者不是审判者,专业的事情有有司。一己好恶……不如对天下众生之慈心。”
再恍惚,想起泽泻已不在身旁,所有决定……只有自己了。
沈如是眼看着李家哥儿就快出门,忍不住喊了他一声:“罢!那人若愿意先去自首。到公门按律去赎他的罪,我……救他便是!”
☆、137找子孩子的记录
清晨。
一间瓦房。
沈如是睁开眼睛看着窗纸上雾蒙蒙的天光,有点不熟悉的翻了个身。唔!床有点硬!心里这样想,脸上却外露出个笑来。
外面水声潺潺。好像是不远处的河流的声音。还有人笑着道:“顺妞!还没起?”
沈如是迷迷糊糊扯嗓子应一句:“就起!”睁眼躺在床上看房梁,心中,依然有些陌生和难以置信的感觉。
已经在这里睡了一个月,还是不习惯呐!可是习惯起来,并不困难。更不可能不愉快——谁能想到,在据胡已经放弃寻找的希望的时候——回家了呢!
沈如是翻个身抱紧了被子。没注意嘿嘿笑出了声。
…………
这事情说起来有几分巧合。
沈如是不情愿的看在李家小哥儿面上去给那贾胖子看病。瞧病的时候,发现那贾某人已经病得很重了。大约许久没请到大夫,自己家又吃错了药。沈如是恍惚还辨认出了当年的嫣红,已经胖成记忆中的两倍了。肿着一双眼,一点也没认出沈如是来。
这时候全城没有乐意沾染这事儿的。沈如是说能治,贾家人简直想捧出千金来谢。却不料这沈大夫冷笑一声,只说道自己不取分文,唯一的诊金就是贾某人去自首。
此时眼看着就得给那胖子准备后事了。贾家人死马当成活马医,无奈之下,竟也点了头。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死。
李家小哥儿自告奋勇去和当地县太爷讲。按照此时的律法,拐卖最严重有斩立决的。轻的也有□终身的。贾胖子这案件奇特在没有苦主,又算是自首,于是按照轻的方向来判。又有“罚没家产”减轻罪名的说法,于是贾家花了大笔银子后,争取了缓刑。
沈如是也就收拢了想法,使出浑身本事来。
这一治就是近三个月。沈如是把贾胖子治得痊愈,又眼看着他进了监牢。李家小哥儿等不及,早就去晋地上任了。他中的是同进士,没有进翰林的资格,选的缺是某大县的县丞。还对沈如是道,他任职的地方,似乎也出名医,欢迎沈如是到那里游历。
这位李小哥儿,在临上船前,还对沈如是表示,虽然沈贤弟成了沈贤妹,不过他李家还是有七八个适龄的大好男儿,堪为良配……沈如是哭笑不得,连那点离愁别绪都没有了。
沈如是用了三个月把贾胖子的病治好。后来就留在太仓,继续作游方医生,给人看病。先前还时常自己走街串巷。后来租来的小宅院门口时常有远近的人前来,甚至还拥挤堵塞。沈如是也就坐在那里看诊。一面验证所学,一面尝试着自己总结归纳。
沈如是虽和李家小哥儿说了性别,可并没声张。她对于自己未来的规划,依然是做个大夫。若无意外,她或者就这么在太仓做一辈子的大夫了。结果不过半年多,就发生了新的情况。
…………
李家小哥儿临行前,与沈如是交谈过。还把她专程引荐给了当地的县太爷。那县太爷,本来是抱着交好李进士的目的和沈如是来往了。后来沈如是偶尔治好了他多年的足疾,才知道这原来是个货真价实的名医!于是反倒时常去请沈如是喝酒了。
有一日席间,这县太爷手下的县丞说起一事。
自从贾胖子自首。整个太仓丢过小孩的人家,都跑来县衙想盘问贾胖子是不是拐走了自家的小孩。贾胖子的“生意”可都是在京城呢!
那县丞是当作笑话说的,沈如是心头一动。她私下找那县丞,说想看看来找的人家记录。
然后,赫然在某处看见记载:淮阴县大水田村杨氏找小女杨顺妞。本朝十六年生人,属相……
沈如是当日浑浑噩噩与人告别,收拾了东西就往江北赶。一路上未食未饮患得患失心乱如麻。然后……
居然找到了。
…………
真没想到的事情。
可是,真好!
沈如是躺在床上望着自己披散开的一头长发。不知不觉眼眶有些湿润。
当时夕阳西下鸟归林羊返圈炊烟四面。她远远的望着那顺着河流的村子,突然连向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再外太久了,一个人。如果……不是呢?
这是她听见了一个小姑娘叽叽喳喳欢笑的声音。回过头看见一对母女。下一个瞬间,眼泪便流了出来。
有家了。
…………
沈如是想着想着含笑睡过去了。她在外面从不迟起,可回到这里,似乎感到了久违的疲惫。
帘子掀开,叽叽喳喳的女孩子放低了声音在和母亲嘀咕:“姐姐怎么还不起?好懒好像猪……”
她被母亲拍了下头顶:“去叫你爹和你哥回来吃饭。”
那女孩子就顿时欢快起来,颠儿颠的跑了出去。
窗外鸟叫,喧闹而有生气。
太阳很好,又是个好天气呢。
…………
京城
兵部急折:“上次所谓俄罗斯备战一事属实。其国主近日频繁召见大臣,向各方面施加压力,大战当前!
“……我大清西北东北当做好准备,又有蒙古诸部。未尝不可能是俄人出奇兵。彼生存苦寒之地,穷乡僻壤,生性邪恶……
“……另:俄罗斯国主不知何原因,冷落王后。或者可从中进行谋略,望诸大人商议……”
乾清宫。
玄烨猛然一拍桌子。望着下面传阅了奏折的官员:
“诸卿都怎么想,议一议!”
☆、138添乱的沈太医
政事堂诸公群情激愤。
当年平蒙古葛尔丹的时候,主战主和各有一半,甚至主和还隐约占了上风。若不是玄烨一心坚持。只怕朝廷发两封不咸不淡的“谴责”已是最多了。甚至还有可能对葛尔丹的举动当作没看见,吃了这个哑巴亏。
谁料到蒙古一战而捷。赢得简直该称作震撼。虽然这胜利八分依仗了火器,而不是什么邸报上写的“八旗勇武”。可是终究是胜者,这一点,足够支撑全方位,各种姿势的扬眉吐气!
朝廷上下,除了眼馋那新式武器外,潜移默化的,也挺胸抬头了。葛尔丹是什么东西?西洋是什么东西?吴三桂是什么东西?南疆又是什么东西?举目四望,简直只有咱懒得抬腿去打得,根本没有咱打不下来的!相比当年汉唐强盛时,敢喊出“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大将,也是这等胸怀!自信,相当之自信。
因此毫无意外,看见这兵部在俄罗斯国的探子,似乎探到对方还有进犯之意,朝堂上下一半人都脸红脖子粗的立刻大喊:打!
打他个罗刹鬼!
也不看看咱大清是什么水准!蒙古铁骑都手到擒来了。他罗刹是什么玩意儿?咱们从来没认真对付他,他居然敢骚扰到咱们这里!
就是最老成持重的几个,也不过在赞同后面谨慎得补充两句:那罗刹虽然是野蛮无教化的人种,可是习惯了冰天雪地,性情只怕也有些悍勇……不可轻敌!
太子见玄烨眉头微挑,知道自家皇阿玛也有了战意。
…………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俄罗斯人或者没有在书上读过这么一句话。可是打仗能抢到土地,以及打仗是会死人的这两个道理,任何一个从猴子变成人的种族,都不会不知道。
兵凶,战危。
彼得从西欧游历回到俄罗斯。未满一年。就上下调整,准备一战。这是不错的。
不过战争的对象,并不是大清密谍想象的本国。恰恰相反,而是俄罗斯北面的国家。
当年还未从索非亚手上得到权力的彼得大帝,在读书时,就已经认识到俄罗斯的发展,不能没有海洋。
这不仅仅是自家领土有没有一个能打上活灵灵的海鱼的沙滩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出海口——进可攻退可守。不会被人在内陆四面进攻团团围困的问题。
出海口,相当关键!
彼得回到俄罗斯,才稳定了内政,就着手准备战争,其间他在游历中学习和带回的种种新式武器,都应用了进去,整个俄罗斯动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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