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果然聪明,不负她那妖女的名声。
我不由得对这小东西刮目相看,她到底还暗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本事?
邓芸在一旁噗噗的暗笑不已。向发呆的我做了个鬼脸。
对面的舫上沉寂了,想来老九也知道自己被骂。他那上联本就有些调戏的意味,如今被骂也是活该,我想他应该多少也有点羞耻之心吧。老九自诩聪明,一向以为世无对手。这下可算是吃了蹩。
不一会儿,对面舫上又送了一只提篮过来。邓芸揭开一看,竟是整整一篮南珠。
我不得不暗暗赞叹老九的大手笔,我还没给过阿南这么阔绰的赠与呢,整整一篮的珍珠,够穿多少珠花?打多少手饰?就是赏人,也够打发我后宫里一半的奴才了。我这个穷酸皇帝,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不过,母后曾提醒我,九弟在蕃地经常逾制,这回可算是落了实。
“一粒珠,可惜蒙尘。”那边九弟又扬声出了一联。仍是药名联。
阿南对那珍珠瞟了一眼。“九重皮,不知羞耻。”这一回阿南回得极快。接着吩咐邓芸:“退回去!”
邓芸立刻拎了篮子又转了出去。将一篮南珠扔回了小舢。
阿南的指尖在琴弦上划过,那声音清清淡淡,多少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琴音未停,这一回,是阿南开了口:“新蚌含珠,吞不入,吐不出,难免珠成身裂。”
这明显也是个上联,寓意明显,是阿南看了那南珠临时想起来的,即像是自谦却又是在劝人。
我想,老九要对出这对联并不困难,只是他会怎么来对,才是我关心的。阿南算是深知我心,知道我想从老九那里得到什么。
如果他能顾念兄弟之情……
那边一时没有回应。这上联简单,应该不是对不出来。
果然,不一会,我看到从那大舫上又放下一人来,到了我们的小舟上并不打话,一靠近我的小舫不等停稳,就直接跳上我们船来。没人拦他,放他掀帘进了船舱。他进来探头看了一圈。目光把船舱中的人都扫了一遍,尤其是对我和阿南看了又看。
此人我见过,正是老九的亲随跟班。算是当年洛京城中的旧人。这显然是九弟派了人相面来了,那人的目光锐利,在我与阿南面上缓缓扫过。
此时我就在阿南身后席地而坐,尽量放低了姿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起眼。可阿南却是高傲的漠视了来人,只管翘着指尖吃自己的葡萄。
那人露出了疑惑之色。看了看又看之后,才狐疑的退了出去。向他的主子复命去了。
“阿南,你觉得他认出我们了吗?”我忍不住问阿南。
“不知。”阿南回,“等一下就知道了。”
我警觉地向船舱外看了看,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动。我的手下和谢子楠的手下,应该都在不远处待命,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可对手是老九,我还是觉得不得不妨。我把一柄借来的剑,横放在膝上,紧紧的屋了。
老九见过阿南,但他见的是易了容的阿南。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没易容的阿南和我这易了容四哥,不知他还能不能认得出来?更不知,若是认出来了,他又会如何表现?
我们又等了片刻,我觉得这时间有些长,长得让人不安。
此时连邓芸也不嘻笑了,他默然的倚门而立,手中紧握那把玉笛。他不愧是将门之后,临阵倒不胆怯。
倒是阿南,此时又得意的掀起了窗帘,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面铜镜,想起来对镜整理刚才扯花钿弄乱的发丝,还自得的哼着小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分明是勾人魂儿来了。
在我都快要不耐烦了时候,那边大舫上终于有人传话,“赵公子求过舫一见。”
邓芸把个嘴一咧,“瞧,鱼还是咬钩了!我去迎迎。”说完,柳腰一摆,分花拂柳的扭了出去。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邓芸还真是个人才!
“当然!”阿南不容质疑的赞同。
不一会,大舫上放下踏板,我隔着个帘子,看到九弟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他那一身白衣也一如既往的纤尘不染。他的面上的微笑却是假得很,只薄薄的挂了一层在面皮上,很容易看出不是发自由衷。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不对劲。
邓芸殷勤的上去迎他,嘴里叫着,“哟,赵公子怎么就过来了,我家小姐还没说请呢!”一边很灵活的拦住了九弟身后那些手下,“公子啊,你都带了些什么腌脏人物,他们也想上我们的画舫!?”
九弟停下了脚步,他只斜眼看了一眼邓芸。挥了一下手。示意手下止步。
“不好意思,得罪了,我们船小,容不下这么些客人。”邓芸手中玉笛一转。竟是伤势要避断那踏板。我们船中的手下人,也都很长眼色,此时齐齐上去真把那踏板抽了,硬是把九弟手下隔绝在了那边大舫上。
我有些担心,以为一向小心的九弟会就此发作,说不定他会马上跳回他的大船,就此逃跑。
可是没有,老九只在走到门帘处时,微微的停顿了一下,“纸鹞系绳,放得去,收得来。究竟落入谁手?”声音里竟有豪迈之气。这不是九弟平日的风格。
我有些怔忡,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九弟笑得古怪,但终于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老九的目光落在了阿南的脸上。阿南兀自百无聊耐的捻着琴弦,不时的弄出几个单调音来,连头也不抬。
老九看了很久之后,终于说了句,“丽质天成,果然不负小生的期待。”
那个人赞完了阿南,才转过眼珠看我。
我此时老老实实在阿南身后角落里席地而坐,除了膝头上放的一把向谢子楠借来的剑之外,身上没有任何起眼的东西。
我垂了眼,避免与老九的目光直接交锋,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如老僧入定般静默着。
是我先动还是让老九先动?我还要不要给九弟一个机会?九弟的武功远不如我,他单身赴险,也许并不完全是对我有恶意。
我们是兄弟,父皇临终前曾一再嘱咐我,要尽力照顾他们每一个人。
这么纠结时,我握剑的手也就难免用了些力。
我感觉老九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
阿南慢慢开了口,隔着案,也假惺星的客气着,“公子谬赞,我倒看公子风姿不凡,难怪好大的口气。”阿南说。
我听到九弟干笑了一声,“姑娘更不平常,连所使唤的龟奴也这般出众。”
我突然知道哪里不对了!这人说话的口音,根本就不是九弟!他的声音与刚才应对调笑的九弟声音完全不同!这人的声音里有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之气。
我慌忙抬头,一瞬间,我认出了眼前这双眼睛!
☆、39骗局
李逸!
我重生后,一直在找那个曾经割下了我头颅的人,那个与冯嫣儿勾连,取了我性命的人。我上一世至死也没有弄清楚,那个被称为李逸的男人究竟是何许人。那个人,在我身边也呆过数年,被我擢升为我亲卫营的总领。可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冯骥门客这一虚假的设定。
从一开始。那就是个骗局。
重生后,我翻阅了无数的卷宗,想找出这个人的蛛丝马迹,可找来找去,只有失望。“逸”者,失也,兔之漫驰善逃者也。根本就是无影无踪的名字,无影无踪的人。他像一缕鬼魂,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我致命的一击。可又静静的沉寂在死亡的溜+达x.b.t.x.t黑暗中,让人看不分明。
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他了。甚至认定,他的再次出现,会与无常的招唤结合在一起。
可此时,我看到了这双眼睛,那双急于置我于死地的眼睛。在那极似九弟的虚浮面具之下,是一双满是急切的杀人的眼睛。
他无论戴上什么样的面具,我永远都能认出这双眼睛。因为我第一次意识到,这双眼睛很像一个人——冯骥!
电光火石间,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他!
可那双眼睛本来就一直在看着我。此时,他比我更早的做出了判断。
我甚至都没有来得急提醒阿南,那个男人就闪电般的在我眼前出了手。我眼睁睁看到他袖中寒光一闪,一把藏在袖中的短剑的直指离他更近的阿南。
我的心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但我手上的剑却还是飞刺了出去。同时用另一只手去拖阿南。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全出于本能,根本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瞬间,我在和那男人拼速度。丝缕之微,就决定三个人的胜败。
那个男人一定也知道这一点,他的眼睛里凶光毕露。
但我没想到,速度更快的是阿南。她几乎就在我们两人出手的同时,双手同时挥出,动作轻盈似舞蹈,可广袖脑震荡风驰电掣,那迅疾的动作带起的风,连我都感觉到了。
阿南不会武功,这一点我早知道,可她的出手却如武林高手般的老练决然,好像根本不知道危险。
我来不及细想阿南到底要干什么,已经一把带住了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带到我的怀里,让她勘勘躲过了那人刺向她的剑锋。真是十分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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