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关于钩吻,也不全是糟糕的记忆。至少我也记得阿南,在江南她曾经为了我这身体没日没夜的照顾我。
那个扔个猪皮囊给我降温、那个急吼吼向我嘴里填各种药和食物的小东西,全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她填到我嘴里那些药,最终把我身体里的钩吻排尽了。
“她还真拿到了!”我叹了一口气。
“是有人丢在她篮子里的。”邓香说,“那个人接近阿南时,还以为没有人注意,其实阿南注意到了,我也注意到了。”
我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那是谁?酩香先生可看清了?”
邓香看我,眼睛里又有了嘲讽。
“好吧,你还是先告诉我阿南在哪里,我知道她没事。”我现在觉得肯定是邓香把阿南藏了起来。
邓香摇了摇头,“皇上,你操心的事太多了。”
我无言以对。
我如今的处境危急,还丢了阿南,的确是事太多了。更重要的是,我好像没了阿南就没有了信心。如果我就这样失败,阿南还会来为我收尸吗?现在一切都变了,可又好像没有变。我所面临的形式变了,我的内心却没有变。我和上一世一样的无奈和慌张,我需要阿南那瘦瘦的身体支撑起我柔软的内心。
阿南,你在哪里?原谅我好吗?你难道不知道,你就是我此生的方向,没有你,我心里没底。溜+达x.b.t.x.t
“我不知道阿南去了哪里。”邓香的嘴角挑了起来,“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皇上应该知道,阿南骗人的方式很多,她离开现场没几步就进了她早准备好的一间屋子,我们在那里见了一面,她交待了我这个瓶子后就把我弄晕了。阿南从开始也没打算让我知道她的行踪,她早有准备,我虽有那么一点点医术,却也不是阿南的对手。”
我和邓香两个面面相觑,发现我们谁也不能说自己很了解阿南。
我想起阿南也曾向我下药,只为打听弦子的去向。这小东西根本没有个怕的时候,她才不管我们的心情。
我苦笑摇头,“阿南本不必走。”
邓香对我嗤之以鼻,“别忘了阿南是南朝的公主,她从南朝的宫廷内走出来,早见过了最肮脏的皇宫。皇上在她面前玩那些假凤虚凰的小伎俩,真以为阿南看不出来呢?”邓香嘲讽的说。
“即是看出来来了,她为什么还是会离开?”
“在皇上的任何一点犹疑苟且之间,阿南都能看出皇上的不坚定。皇上你实说,是不是对冯家还存着一点侥幸,指望对他们能防患于未然。最后什么都不发生就收兵谈和?”
我抬了头看邓香,觉得似乎他说对了。我的确不想最后弄到发生到正面冲突的地步。也许真能兵不血刃就解决这一切。这就是阿南看出来的不坚定吗?可如果那样,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会谈和呢?好像也不会,这一世看起来,冯家只是有野心而已,好像我该放他们一马。可上世,他们可是生生砍下我头颅的人啊。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有些事,阿南和邓得是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上一世我与冯结结下的血海深仇,他们以为我又在心软了。
“酩先生不该在这种时候回山里。”我说,“我也不信你舍得走。不如你用你布在城中的暗桩再帮我几个忙,一是帮我找到阿南,二是帮我盯着冯家。”我手中把玩着阿南弄来的那装着钩吻的瓶。
邓香斜眼看我了,似乎在鄙视我的异想天开。
“如今你们邓氏兄弟已经明显站在我这一边,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们兄弟吗?还有阿南,一旦被那些人先发现其中的端倪,阿南也会很危险。今天我得到线报,南八营那边也有异动。而二哥还得主持春闱,有人以为没有二哥,调动南八营是个机会。”我向邓香坏笑,“他们真调南八营向南与南方发生冲突可怎么办?而对我来说,向阿南篮子里投小瓶的那人也很重要。”我的确事情太多了。
邓香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狠狠瞪我一眼。“南八营怎么动是皇上该管控的。至于向阿南篮子里投小瓶的男人……他也只是皇上的仇人而已,又不是我的仇人。”
“这人是什么模样?此时他可能会在哪里?”我逼问。
邓香又开始喝酒。
我提醒他,“我知道你将你当年与阿南定亲的玉牌给了阿南。我对此很介意。但我宁可去问阿南也不会就此事问你。因为我知道你有权利争夺你想要的女人。我这样说,是以男人的身份在与你谈话,而不是皇帝。如果不是看在你对阿南好的情分上,我不会如此。”
邓香好像是被我戳到了痛处,“我认识阿南很久了。”
“这事与认识阿南的时间长短没关系。”
“因为你,我与阿南再不可能。”邓香慢慢地喝着酒,他看起来并不伤心,恰恰相反,是一种奇怪的释然,“阿南的心早在离我越来越远,不然阿南何必要用药麻翻我?这个,我早想明白了,无论你怎样,阿南都不会再选择我了。我……”
我点头。赞同邓香的话。
我心里居然有些同情邓香。毕竟,阿南还是帮我找到了钩吻,和那个拥有钩吻的人。就凭这一点,我就不会死心。更何况还有我对阿南的爱。说到底,阿南至少也是爱对我的,她一直对我那么好!
邓香有意慢条斯理的边喝边说,“那人个子不矮,可能能与皇上比肩了。相貌堂堂,背了个很小的书匣,打扮平常,故意的抹去了个人特色。”邓香停了一停,“皇上得好好感谢阿南,她知道你想要这个人,所以阿南在那人身上作了点手脚方便我盯住那人。”
我眼睛一亮,忙说,“这极像我找的那人,酩香先生快说,那人后来怎样了?”要谢阿南也是我和阿南的事。邓香别想插手。我这人小气,这方面尤其小气。
“那人投了瓷瓶后,还以为阿南没注意到他的接近呢,大摇大摆的慢慢走开,却被阿南有意用雨伞挂了一下他的头巾,把一大块朱红染在了他的头巾上。这样一来,人群再拥挤,阿南和我都能很容易的追寻到那人的身影。阿南的红梅伞下端,本就涂了朱砂。”邓香有意在关键处停下。又开始自顾喝起酒来。
我着急,“那人后来去了哪里?他是不是入了闱场?还是说他另有去处?”
邓香不急,他喝了酒,吃了点菜,这才又说:“我看他与阿南擦身而过后,就直奔检查点而去,冯迈与芸哥儿在旁边纠缠,吸引了检察官的注意,那人很快入了闱场中。”邓香说,停一下又补充,“这人去的是武科入闱的那边入口,应该是个考武举的。我疑心他是冒籍,怕检察官多盘问他。”
我一口饮尽面前杯中之酒,然后站了起来。将那瓶钩吻仔细收好。
“皇上这是要走吗?”邓香笑着问,“果然是过河拆桥的主,难怪阿南不相信你。”
我不解,看看他。
邓香的目光转向窗外,并噜了噜嘴。
此时已经日近黄昏,下了一天好雨的洛京城反倒见晴了。天边细细一抹金铜色的天光,将洛水两岸的景物镀了一层通明。这种还带着水雾的通明真让是人心旷神怡。
可惜,远远的,一队人马从城里急匆匆的冲了出来,打破了这宁静美丽画卷。他们清一色的高头大马,远远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常商民。
那些人在小店门口停下,有人招呼,“再出城就没有店家了,且在这里歇歇脚。”
“真是急不可耐了啊。”邓香莞然笑叹。他目光清明的扫过这些杂色服饰的诡异人物,露出一丝笑意。“都不是什么好人。”
“冯家的。”我的手按上了剑柄。因为我没有下令让人南去。这些人显见就是想出伊阙关的冯骥手下。他们是直奔南方去的。不是冲南八营还能是冲哪里?我早已经侦得冯骥在调人,只没想到他会行动这么迅速。
邓香慢慢的啜着他的酒,“他们是想在这里等天黑,好在晚上趁夜色再摸过伊阙关去。”
“就凭就这几个吊人?”我嘲骂了一句。
“如果那边没准备,还是可能的。”邓香提醒我。
那些人纷纷下马,不过十几个人,我现在就能解决了他们,也免得他们再去南方惹事了。我跃跃欲试。
邓香现在连瞟都不瞟他们了,“元兄不是城中还有事吗?这么美的风景染了血不好。反正伊阙关有早安排检查的人在,元兄还是忙自己的事去吧。”
他这一说,提醒了我,我早安排了人悄悄守在伊阙关。自从我在龙门大佛前,当着冯嫣儿的面假装收到南八营急信时起,这两个月里,我将冯骥所有调向南八营的人都一一登记在案,只要我一声令下,这些人连同现在这几个传令兵,全都随时可以人头落地。我现在还急什么!
我按剑的手慢慢松开了,我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自己也不由得好笑起来。
“我还是先去找阿南。”我说。转了身就向外走,“你也给我留心着这事,”我对邓香毫不客气,“我会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若先找到阿南,休想藏着。”
我走了几步,又回头,“我知道你也爱阿南,可你不必心存幻想了,阿南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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