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
燕七伸手揉了揉我头顶,“自己上山,小心狼吃了你。”
我仍是看着他笑,心里却道,便是真有狼我也不怕。
我想起身看看外面的雨势,刚一动,便觉得腿很疼,“哎呀”地叫了一声。
“青弟?”
燕七忙凑过来,见我裤子上隐隐透出的血迹,忙伸手撩开我的裤腿。
我吸了口气,燕七的眉蹙了起来。
刚才跌倒时,我的腿被山石划到,擦破了一大片,看上去鲜血淋漓的很是恐怖。
燕七撕下一片衣角,小心地为我擦拭伤口,然后慢慢地把伤处包好。
抬头轻声问,“还疼吗?”
我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话都说不出来,就点了点头。
其实,刚才跌倒只是皮外伤,倒还可以忍受,但该死的是我腿上的旧伤,被雨淋了后,现在从骨头里透出疼来,才是难捱。
韩彻在的时候,知我有这旧伤,赶上阴雨天会提前准备好火盆,把屋子烧得暖暖得,然后用厚棉被裹住我,搂着我取暖。眼下是山里,没有被雨淋已是万幸,哪里找棉被火盆去。
燕七无奈地看我一眼,带着嗔怪的意味,更多的是心疼。他把我的腿抱到他膝上,手掌包裹住我的小腿,一点点轻轻地为我按摩。
燕七的手掌很厚实,掌心有薄薄的茧,他的手一寸寸揉过我的皮肤,有股热气透过肌肤,缓缓流进我的四肢百骸,我觉得腿上的酸疼有所缓解,舒服地轻轻叹了口气。
燕七的动作滞了一下,“青弟,可是我弄疼了你?”
我摇了摇头,弯起眼睛,“大哥,你这手功夫真俊,可比火盆管用多啦。”
燕七的手却没有停,他的视线定定落在我的腿上,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旧伤,“青弟,你这伤……”
我愣了下,不在意地笑笑,“那是以前的,都已经好啦。”
“当时……是不是很疼?”
我不想让燕七担心,便含糊地应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燕七的眼睛眯起来,指尖在摸过那些已经结疤的旧伤时居然有些抖,却又极小心极轻柔,仿佛怕再把我弄疼似的,半晌,缓缓道,“青弟,你受苦了。”
我见燕七如此关心我,心下感动,却不想让他太为我心疼,于是换了个话题,“大哥今日上山,必也是杨婶告诉你的了?小豆子这病,其实本不用这么麻烦——若是能捉到头雪狼就好了。”
燕七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雪狼啊——”
我看着燕七,特意把“雪狼”二字咬得极重,“雪狼的心头血能治百病,若有头雪狼,小豆子的病早就治好了,咱们还用这么巴巴儿的跑上山来求药?”
燕七的眼睛闪了闪,“哦?那血真的那么灵验?”
我道,“灵不灵验不好说——雪狼本就稀有,近年更是几乎绝迹,有谁能真的捉到雪狼,亲自去验证了?”
我这样说着,脑子里却突然想起那头雪狼:
都说雪狼狡猾多疑,本是极难捕捉的。偏有人告诉相爷,说雪狼珍重同伴,若有其它雪狼出现,必能引那雪狼上勾。后来又不知从哪里寻得一缕雪狼的皮毛做诱饵,竟真引得那雪狼自投罗网,便给捉住了。当时,相爷捉了那雪狼关在笼里,每夜子时让人去取它的心头血。想来,心头取血是何等痛苦的经历,那雪狼却生生受着,取血时不发一声,甚至那几天,也是不吃不喝,只在笼中焦躁悲鸣,性子倒真是极硬。
想来,若不是它这样熬着自己,那夜也不至于走投无路,被我堵在山路上,差点丧命。
我叹了口气,幽幽道,“世人都说雪狼生性残忍,其实也不尽然——我便知道有头雪狼,宁愿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幼小的同伴。”
我想到当时那头雪狼身负幼狼,硬从我刀下闯过去的情景,不由有些出神。
燕七扬眉,“青弟,你说的可是当年相府捉的那头雪狼?”
我奇道,“原来大哥也知道——正是那头雪狼,只可惜后来让它跑了。”
燕七沉吟片刻,道,“相府捉那头雪狼,可是因为它伤人?”
我摇了摇头,“那头雪狼有千年道行,别说吃人,怕是连荤腥都不怎么沾了。”
可是,它的心头血可以治病,心可以助人成仙,所以即使雪狼不伤人,人也要杀它。
燕七低头不语,半晌,方道,“如此……放走了这头雪狼,罪责不轻。那放走雪狼之人,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11在水一方
我的心里一颤,别过脸去,很快地说,“还能怎么样——放走雪狼是死罪,大约被处死了吧。”
外面的雨断断续续,这一阵起了风,雨突然下得急了。
我默默听着外面的雨声,觉得心里也像被雨浇过一样,有些冷清。
我当日放过那雪狼,是不忍心看它和那幼狼双双毙命;因为这个受了相府刑罚,我也没有话说。可是韩彻也因此受了牵连,这三年来,我能感觉他心里一直有心事,只是不对我说,他有时候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我觉得,定是我的事让他烦恼了。
便是如今认个大哥,我也不敢以实情相告,只能女扮男装,遮遮掩掩。
想这世间的事,阴差阳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又能说的清楚。
我这里回忆黯然,那边厢,燕七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半天也没有说话。
他一手扶在山石上,手指的指节都隐隐泛出白色。
一阵山风吹进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青弟,很冷吗?”
燕七连忙近身过来,拿他的大衣把我裹紧。
离得近了,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燕七胸膛,眼睛一大子睁大了,“大哥,你这里……”
火光映照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燕七坦露的胸口上,赫然有处狰狞的伤疤!
燕七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那疤,他愣了一下,便转过头去,淡淡道,“一点小伤,吓到青弟了。”
我眉头动了一下。
我看燕七那疤,便和我腿上那些一样,是除年旧伤。不同的是我当年受相府刑罚,不止腿上,浑身都疤痕遍布;而燕七那伤,落在胸口,虽只有一处,却是层层叠叠,伤口处长好的皮肤颜色深浅不一,竟像是在同一个地方反复受伤,又一次次地愈合才形成的。
再看那受伤的地方,即使现在长好了,看上去也触目惊心,不知道当日伤口被反复撕开是何种滋味;而且,看那疤痕似乎当时伤的极深,说不定还伤及心脉,有性命之虞,远不止燕七说的“一点小伤”那么简单。
我禁不住问道,“大哥,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燕七没有抬头,半响,低声说,“是我弟弟。”
我微感诧异。
我记得燕七说过,他家有幼弟,自小被他带大,燕七对他十分宠爱;却想不到,这个被兄长宠爱的弟弟,却忍心对兄长下此狠手。
我想说些什么,却见燕七看着石壁出神。
燕七鬓角的那簇白发映着火光,晶莹如雪;火苗一跳一跳的,映着燕七的脸色,不知为什么,竟让我觉得,他的神色间有些悲哀。
我心里微感歉意,因我的好奇心,引得燕七心情不快。
想了想,我缓缓道,“兄弟之间,争吵打闹,也是有的。但无论如何,也是骨肉至亲。不似小弟,本就是孤儿,莫说兄弟,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燕七转过头来,潭水样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看着我。
我知燕七的注意力已经被我刚才的话吸引过来,便吸了口气,继续道,“小弟自幼是被人家买来养大的奴才,成年了连京城都未离开半步,称得上井底之蛙;小弟最羡慕的,便是兄弟姐妹共处一堂,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日子。便是如大哥这样,能够随心所欲地行走这世间,找到喜欢的地方,便停下来,过一世,也是好的。”
“找到喜欢的地方,停下来,过一世……”
燕七重复着我的话,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青弟,将来若有可能,你想去哪里?”
“江南。”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我脱口而出。想到那个一直说要带我去江南的人,我的心里漾上一点甜。
燕七定定望着我,神色有些古怪,慢慢地,他的唇角绽出一丝笑来,“好……便是江南。”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没有停下来的样子。
燕七又找些树枝,把火烧得更旺些,坐在我身侧,让我可以倚着他。
他的手里拿了片树叶,问,“青弟,你想不想听我家乡的曲子?”
然后,也不等我回答,便把树叶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曲子旋律悠扬,时而欢快,有时又很苍凉,是我从未听过的调子。我靠着燕七,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叶小舟,在海上随波飘荡,不知不觉便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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