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也饿慌了,一手抓过一只馒头,就往嘴里拼命塞,甚至连咀嚼都来不及,大口大口地吞咽,一面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盯着他爹。
终于,苏泊山低低说话了,“她说,徐承毓有句话给你。”
苏珏急忙吞了馒头问,“什么话?”
苏泊山说,“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苏珏呆呆道,“什么意思?”
苏大夫人按住嘴哭得更崩溃了,“还不是那小妖精给闹的……为娘早就和你说过,那小妖精就是个祸水……”
苏泊山不等她说完,猛然喝止,“别说了。”
然后他背过身子去,捂着嘴,嗓子里发出喀喀的低哭声。
苏珏吐出没咽完的半口馒头,顺着铁栏慢慢滑到地上去,“爹……”
苏泊山嗡嗡地嗯了一声。
苏珏慢慢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为什么咱们家的米店会查出私盐,我明白为什么我会被抓进来。徐承毓这种人,就是那种恶气不出至死难休的妖怪。我早该想到这点。”
苏泊山转过身来,含着老泪不解道,“这事过已是一年有余,要说报复,他徐家早做什么去了?”
苏珏冷笑,“早做什么?爹你小看这个人了。他徐承毓那时正是仕途方启,春风得意,他还分不出心思来踩苏家。再则,他官帽子还未戴得稳,苏家若再出事,难免落人话柄。反正他不急,苏家跑不了。这时私盐之乱,还有比这更适合报复的时机么?”
苏大夫人听得咋舌,呆呆道,“可咱们苏家好歹遂他愿,嫁了个女儿过去……”
苏珏道,“徐承毓瞧上的,从来只是小妹。”
苏大夫人愣一下,猛然伸手就去抓苏泊山的脸,嘶声痛哭,“叫你当年娶那妖精!你瞧瞧你瞧瞧,她生个小妖精害了咱们儿子害了全家!”
狱卒大为不耐,转过身来一顿骂,“哭哭哭,你儿子没死也被你哭死了,走走走,滚出去!”
说着就去拉苏泊山夫妇俩。
苏大夫人赶紧又塞了锭银子给狱卒,苏泊山趁机压过身来低低道,“珏儿你说实话,阿换是生是死?”
苏珏抬头看他老子。
苏泊山殷殷切切看着他。
他竟然笑了笑,哑声道,“小妹早些年问我,她说大哥,我会不会不是爹亲生的?”
苏泊山一愣。
苏珏慢慢道,“没用了。”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三两口吞了馒头,凑去他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然后双膝一屈,隔着铁栏,郑重跪倒在地,“爹,娘,儿子对不住你们。”
苏泊山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眼泪滚滚而出。
狱卒挑眉,拉了苏泊山低声道,“好了好了,砍头不过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要你拿出一百两银子来,我保证他临死前不受半点折磨。”
终究,苏泊山夫妇俩,还是被狱卒连拖带拽弄走了,牢狱里清静下来,苏珏坐在又冷又湿的地面上,绝望地叹口气,喃喃道,“小妹,老子为你的幸福,奉献了青春和热血啊。”
就在苏大公子绝望地吞下两个馒头的这个黎明,霍安正带人走进中侯城北城门,私盐之乱正是如火如荼时,但不得不说,魏弦给霍安的通关文牒真乃神器,就如中侯这般查得严密的城,他们一出示文牒,城守也没多盘查,就放行了。
刚入城北,一行人翻身下马,牵了马慢慢走。
中侯这个城,因为打猎的原因,他从前也是来过的,只是来不过两三次,自是不如庆余熟悉的。
行了一段路,有个声音就在人群中柔柔媚媚喊,“霍总镖头。”
霍安闻声,转身看去,顿时明白,通关文牒为何是神器了,因为它的主人,根本就不是魏弦。
如意一身普通青衫,笑眯眯坐在一个豆浆油条摊子前,正咬着油条向他挥手。
魏弦口中的接头人,熟人啊。
如意在,老精怪明先生那也是必须在的。
老精怪正在一家普通的客栈,一间普通的客房里,等着他。如意把热络的豆浆油条呈上,老精怪半眯眼喝了口豆浆,舒畅地叹了口气,“这王家豆浆就是好,五年前这个味,五年后还是这个味。”
他瞄一眼霍安,含笑道,“霍校尉,坐。吃过早饭没?”
霍安抱拳见礼,“明公公。”
明先生挥挥手,“嗳,出门在外,还是叫明先生罢。咦彭公没把你声音变好听些么?”
霍安镇定道,“能听就行。”
明先生笑,上下打量他,“唔果然是个实在的。”
霍安开门见山道,“明先生有何差遣?”
明先生道,“魏弦没和你说,查私盐案啊?”
霍安沉默,魏弦简单提了提,可知州和越州,一南一北,相隔万里,他实在不能参透,明先生他老人家为何硬要万里迢迢从北边调一百个人来南边,就照他老人家的本事,还缺人手使唤?
明先生似看穿他心意,优雅地撕下一小块油条,在热豆浆里浸了浸,然后送进嘴里,咀嚼得十分享受,“京里的人手不好动。就怕那里风刚吹,这千里之外就已草动了。”
霍安想了想道,“可属下不会查案,不过空有些蛮力。”
他话音落,一个爽朗笑声传来,“你那蛮力,可不是一般蛮力。”
霍安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转身一看,竟见着久未谋面的昆爷,哈哈大笑着走进房间来,伸手取下头上斗笠。
霍安微微一惊,抱拳作礼,“昆爷别来无恙?”
昆爷笑笑,“霍安,听说你们在保宁过得不错啊。”
霍安笑笑。
明先生兴致勃勃地转头去问昆爷,“阿昆,你真打不过他?”
昆爷坐下来,大大方方道,“去年在怡园,我叫他陪我练练,结果他还真是练练。”
他说完,又兴致勃勃去怂恿明先生,“要不你来试试?”
明先生唔了一声,矜持道,“我这把老骨头如今疏松极了,试不得了。”
霍安觉得吧,有事就赶紧办,您两老要唠嗑晚上唠呗,于是干脆利落问,“明先生要属下做些什么?”
明先生沉吟一下,“比较多。当然重点是杀人。”
霍安没有言语。
是夜,知州州府后院侧门半开,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疾步出来,出门左转,转入一条巷子,匆匆上了一顶小轿,晃晃悠悠向巷子口去了。
伏在墙头一动不动的黑影,从高处轻轻跃下,一溜烟跟了去。
轿子穿过两街三巷,很快到了护城河边。河边静静停了一艘画舫,舫上灯光晕黄人影绰绰,偶有女子娇笑传出来,那黑影下了轿,便登上了画舫,画舫随即悠悠晃晃划走了,舫头舫尾各站了两个黑衣人。
四个轿夫抬起轿子,继续往前走。
一个人影从护城河边的常青槐后闪身而出,疾步走下护城河堤,从怀里取出一根拇指粗细的空竹筒,含在嘴里,然后悄无声息没入护城河里,河面只微微荡了一圈涟漪,就平静下来。
画舫普通而低调,只有一个舱房,两旁的花菱格子窗糊了白纸,这时见着两个窗纸上,两个人影相向而坐,只看得出是男子。一个人影正提壶斟酒,一个人影身微前倾,“那批货怎么办?”
“鲁大人认为该怎么办?”
“赶紧烧了。”
提壶人影冷笑,“豪气。那么大批货烧了,鲁大人也不心疼,果真是见过世面的。”
鲁大人急道,“唉唷我的祖宗,命更重要啊。”
提壶人影道,“钦差来了?”
鲁大人道,“既是皇上指派的查案钦差,那必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难不成人来了还放鞭炮?我瞅着人家搞不好已身在中侯了。”
提壶人影道,“钦差是内阁东侍郎董岳。他自出京,屁股后就跟了眼线子。他在中侯,我怎么没得到消息?”
鲁大人似愣了一下,低低道,“此话当真?”
提壶人影道,“这些你别管。总之这批货,藏着是个祸,不如趁董岳来中侯之前,找人给销了。这样做,一分为二……”
他声音越发低,侧身去附在鲁大人耳边低语。
黑黝黝的护城河面咕咕冒了一串小水泡,舫尾一个黑衣人扭头去盯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异样,便又转回了头。
三更天。
客栈里,明先生和昆爷正兴致勃勃地下棋,厮杀得既无声又激烈。
霍安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倍感无趣,单手支颐,频频打瞌睡。
明先生斜睨一眼,含笑和昆爷说,“这小子真是半点也不风雅。”
昆爷落下一枚黑子,低低笑道,“风雅要来做什么,六爷要的,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都能去的人,恰好这小子既有这胆气又有这本事。”
明先生道,“你不过见他寥寥几面,何以如此肯定?”
昆爷道,“公公早把底细摸得清楚,至于人嘛,用过就知。”
明先生含笑按下一颗白子,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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