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中点点头。
“白姑娘,眼下我不知该如何帮你,不过你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她起身从角落的篓子里扒拉出一包碎银,递过去说:“这是蔡琼给我的好处,我……觉得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白敏中忙道:“不用了,怎么说我也吃了你一顿饭……你自己留着罢。”
她起了身,望了一眼帘子旁边站着的张谏之,说:“该回去了罢……”
张谏之应了一声,便转过了身。
霍京略是好奇地问道:“二位……是什么关系?”
白敏中抢着回道:“我借住在他府上。”
霍京恍然大悟般地“噢”了一声,随即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诸葛康送他们出门,到门口,瞧见方才说屋子里味道难闻的理,仰头盯着他的面具瞅了瞅,喃喃道:“你的脸是受了奇怪的诅咒呢。”
未有人与她提过这茬,她居然能说出一二。理的目光忽变得严肃起来,望着她道:“你难不成有什么办法?”
诸葛康点点头说:“很简单啊,解开诅咒,就恢复你原来的样貌了。”
一旁张谏之却犹豫道:“这应当不是咒术的范畴罢……”因海姬说过,理变成这样,是伯亲王夫人的心魔作祟,而跟咒术无关。
诸葛康忙反驳道:“怎么不是咒术的范畴,咒术的范畴很宽泛的!有些咒是不知不觉的,且他这个咒与至亲有关,也许至亲心里的害怕,不知不觉就成了咒,将人给束缚住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且样样切准要害,就连一旁的白敏中也觉得她好像真的有两把刷子……
张谏之闻言不发表意见,只等理的反应。
理似乎是缓了一下,望着眼前这小不点,半天才道:“解开诅咒,很难么?”
诸葛康忙点头:“如果是这样的咒,解决起来可难了!且耗时会很长的!”
张谏之这才插话道:“有入手的头绪么?”
“有是有的。”诸葛康居然给出了肯定的回复,“不过——”
诸人均等着她的后半句,诸葛康的目光已是移到了理身上。她接着道:“这个家伙得跟着我才行……至少也得一个月,说实话我也只在书上见过,并没有多少把握的。”
“跟着你?”霍京摆手道:“不行的,他还得接受别的治疗。”
“等要治疗的时候再去霍姐姐那里不就好了?”诸葛康说着便望向理,朝他笑了笑:“你觉得呢?”
理却板着脸偏过头道:“等你什么时候身上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再说罢。”他略是嫌弃地看了一眼诸葛康的头发,抿着唇转过了身。
诸葛康抬袖子闻了闻,却觉得还好,故而觉得很委屈。
理已是坚持要走了,张谏之便与霍京打了招呼,喊上白敏中,一道上了马车。
那边霍京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后,瞥了一眼头发乱糟糟的诸葛康:“那样一看就有洁癖且很挑剔的家伙,怎么也不会觉得你身上气味好闻的。”她说着凑过去闻了闻:“果然有点……”霍京摆摆手:“赶紧上车,我带你回去收拾收拾,这样子太糟心了。”
诸葛康不情愿地回去熄了炉子,将锅碗收拾干净,被霍京硬拽上了马车。她吃饱喝足窝在角落里闭眼假寐,霍京道:“你怎么忽然对这个家伙这么热情起来?”
诸葛康闭着眼回得懒洋洋:“连面具都是金子做的,我觉得治好他我就不愁来年的吃喝了。”
霍京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真是缺钱缺疯了。”
诸葛康也任凭她说,只顾自己抱着热乎乎的手炉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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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谏之带着理与白敏中回了府,管事快速地吩咐人摆好桌,请他们入席。
小黄也是跟着他们回来,却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徘徊,觉着很是无聊,便大喊道:“白姑娘吃快点,吃完了出来找我玩啊!”
它叫得很大声,白敏中听得很清楚,可她只顾埋头吃着,也不曾理会。
理却开口道:“好像有人在喊你。”
白敏中装聋子:“有吗?”
“有啊,那只口口声声说自己被作祟了的鸡。”理说得轻描淡写,“你不打算出去安抚它一下么?真的是……太吵了。”
白敏中倒吸一口冷气,最终打算起身出去和小黄打声招呼。
然她还没站起来,张谏之已是按她坐下,自己出去了。
张谏之出去没多一会儿,屋外顿时没有了小黄鸡的声音,他果真是认识小黄的么?!
他再进来时,白敏中忽想到半夜到访的明安,以及那个包袱。
等张谏之坐下,白敏中小心翼翼问道:“昨晚……是否有客来过?”
张谏之回说:“明安来过。”
“走时……可说了什么?”
“私放妖灵有时很危险,以后不要冒险了。”
白敏中老老实实点了点头,便埋头接着吃。
席间气氛又低到了谷底,理吃完了便起身离开。张谏之却坐在那儿,也没打算喊管事来撤席,只看着白敏中在吃。
白敏中已是吃撑了。
张谏之脸色淡淡,语声温温:“今日去官厅账房考试了?”
白敏中低着头扒拉米饭,闷闷回:“恩。”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他啊,会被说自作主张么……
然张谏之却只问道:“考得如何?”
白敏中低低回:“凑合……”
“连最擅长的事情,都不相信自己么?”
白敏中心虚地点点头。总觉得好像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好不好。从出生到现在,被肯定的次数太少了,也未能获得过什么称赞,不免,对自己也怀疑起来。
她继续低头扒拉米饭。也只有在食物中,她才能找到一丝的踏实感。
张谏之岔开话题道:“诸葛康便是那个去蔡府取走你东西的姑娘么?你去那里,便是为了这个?”
“恩,为了找到那册子……可是,那册子眼下却找不着了。”
“怎么了?”
“因那册子被埋进了阴魂道里,实在太难再找到了。”
白敏中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气馁。
张谏之很是自然地揉了揉她脑袋:“不妨事,没有那册子也无所谓。毕竟……先前那么长的时间,你不是也没有需要用到那册子吗?是我不对,不该提的。”
白敏中继续吞咽动作,却冷不丁打了个饱嗝。
张谏之淡笑,取过她手里的碗筷。都吃撑了,却还在埋头吃,真是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琢磨什么。
想到她今日与诸葛康窝在一块儿,面对着那口锅兴致勃勃吃饭的样子,又不禁让人想笑。
真的只有食物才是最亲近的东西么?在她眼里似乎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依靠的了。
张谏之正这样想时,白敏中忽然抬头,望着他道:“那册子,其实是毁灭妖鬼及销毁咒术的工具罢?”
他们之前与她说的那些,与妖鬼立契之类,也许都是错的。若祖父当真希望这册子能保护自己,没有什么比直接毁灭妖鬼来得更方便直接了。
若这样想,许多事突然明朗了起来。
而她心头也浮上了一个越来越淡的影子。
☆、44四四
张谏之并没有回答那册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这个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说,或许只有祖父自己才能说清楚。而对于白敏中,她又的确用不到这本册子,不论它的作用是与妖鬼立契提升修为,还是直接毁灭它们。
她安身立命的本事不是除妖鬼恶灵,她想过得更普通一些,就如那些看不到这些东西的人一样,有傍身的手艺,能吃饱就行。
她暂时不打算找那册子了。
春节的到来,使得灰蒙蒙的东海府也有了一丝生机。白敏中也一心一意等着官厅账房的消息,但据说放榜要等到春节之后,这阵子她便闲在府中,无所事事。
正月初二那天晚上,府上来了不速之客。都说正月里贼多,很不巧的是,那晚上竟真的来了个贼,趴在房顶偷偷摸摸的。小黄在外头喊:“有贼有贼!”白敏中这才发现屋顶上有人,立时喊管事来。可那贼身手还算厉害的,一发觉有动静,便跑得无影无踪。
待张谏之回来,白敏中与他说了此事。很显然,张谏之并不认为那只是个贼。但他也未多说,反倒是心血来潮地瞅瞅白敏中的小身板,说要教她一些防身之术。
白敏中左右无聊,遂欣然接受。
因是过年,东海官厂那边也陆陆续续都歇假了,张谏之便彻底不再出门。他长时间窝在书房不出来,也许在画他那幅未竟的画,抑或在看书,白敏中猜不透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承诺教白敏中防身术的事,也没有食言。师傅严格,白敏中这个徒弟吃足了苦头。
她底子实在太差,虽然灵巧但力气不够,幸亏张谏之教的招数很刁,胜在巧,故而也不算太为难她,可即便如此,她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好像被人打过,很惨。张谏之给她定了目标,要这丫头平日里多练练,白敏中竟当真寻了俩沙袋绑腿上,每天走来走去姿势都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