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对白敏中道:“白姑娘你快进屋,我来拖住他,你千万让掌柜将信收起来啊!”
白敏中见状,扭头就要往门里去,身后却伸来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她上臂。白敏中陡然间心一紧,那手却忽然松了,随即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唔,蔡琼戳人这招果然使不厌啊……
白敏中迅速关上后门,冲到前堂,见张谏之照例在核查一日账簿,又瞧见旁边摆着一沓书信,忙道:“掌柜掌柜,快收起来!叶钦差在后门口呢,还没走……”
张谏之将那信递给她:“用信封装起来揣衣服里睡一晚罢。”
“诶?”哦对,平整得连压痕都没有的信,拿给人家看人家也会起疑的。
白敏中迅速折好放进信封里,往怀里一塞,又很不放心地嘱咐道:“掌柜要当心啊,叶钦差可能马上就从前门进来了,我方才在后门口与蔡琼说话被他听见了,感觉会出事。”
她揉揉自己右眼皮,神叨叨地说:“好像开始跳了。”
“行了。”张谏之合上账簿,“你回屋歇着罢,叶钦差那里我会看着办。”
白敏中用力点点头,拔腿就跑了。
她回屋待了许久,好似没听见前面有什么了不得的动静,这才将那封信取出来,对着烛火一字一句瞧了下来,读完后竟不知说什么好了,掌柜编得一手好瞎话,且说话语气也与宋秀才那家伙好像。
她连忙又收好,匆匆洗漱完,便钻进被子里睡觉了。
她刚躺下,本来安静无比的屋外,忽响起了开门声。
接着便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前堂到后院,愈发近。白敏中听着顿时没了睡意,陡然间卷着被子坐了起来,不好,感觉有不详的东西靠近!
更近了!她紧张地咽了咽沫。
“我瞧张先生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住在这样的地方,恐怕不好。”是叶代均的声音!
他紧接着又道:“这是刺桂叶,据说会刺痛鬼的眼睛,你有位小伙计,我认为她可能并不是人。”
白敏中闻言眼睛都瞪圆了。
蔡琼突然冒了出来,在一旁幽幽道:“放心……这个叶钦差以前是个军师,很能唬人,其实他压根瞧不见这些东西。”
☆、【一零】
蔡琼话音刚落,外头便陡然响起了拍门板的声音,叶代均全然不似白日里的模样,此刻性子暴躁得很,张谏之已是好言拦了他几回,可这家伙却像中邪了一般,很是躁狂。
白敏中已是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她可不想被人用刺桂叶子刺眼睛。
没料外头立时传来一声闷声,好像是有什么人被摔了……
张谏之在外头一句话也不曾讲,拖着神智有些糊涂的叶代均便往前堂去,白敏中听外头没了动静,回头对蔡琼道:“你出去看看人走了没有……”
蔡琼趁势敲诈:“十个元宝。”
白敏中忙点头,蔡琼这才出去瞧了一眼,却见张谏之拖着叶代均回了前堂,诶……叶军师果真滴酒沾不得啊,瞧瞧这出息。不过张先生还是好厉害!这么久了居然身手也没有荒废掉!
蔡琼复飘回屋内:“走了。”
走了?这么好说话……
“记得我的十个元宝……”
白敏中“哦”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觉着有些不可思议,重新躺回她的桃木床睡了。
蔡琼没法靠她太近,只好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找些存在感,教她不要忘记那十个元宝。
他正晃得起劲,陡然间听到推门声,才见张谏之已是开了门。
张谏之方才将叶代均拖进楼上一间客房,待屋外更鼓声响起,锁好前后门,这才回了屋。由是新屋子还未收拾停当,白敏中仍旧在这里借住。但这到底不是办法,她毕竟是姑娘家,若说小也不小了。
蔡琼刚要遁走,张谏之站在门口却已是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
蔡琼便跟出去。
张谏之道:“你明日辰时前务必到客栈,记住了么?”
蔡琼点点头。
张谏之示意他可以走了,自己这才进屋。他见白敏中坐了起来,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睡不着么?”
白敏中还未来得及答他,张谏之已是接着道:“若实在睡不着便算了,正好有些东西还要赶夜工做出来。”
白敏中吸吸鼻子,爬下床叠好被子,只见张谏之从柜子里翻出半匹白布来:“好歹也得给那家伙做个孝衣挡挡脸。”鬼现人形大白天看起来到底有些吓人。
白敏中便帮着拉开那匹布,只见张谏之熟练地拿过剪子比了尺寸,十分麻利地便裁好了布:“将线递给我。”
白敏中便又去找了线来,看他缝那孝衣,过了会儿问道:“我能帮什么忙么?”
张谏之道:“去外头找个空麻袋,剪开,边上用麻线缝一下即可。”
他动作很是利索,孝衣制作相对粗糙,缝针并不细致,故而做得也十分快。那边白敏中拖了麻袋来,搬个小板凳坐着,剪开袋子,用麻绳缝边,她自小没学过女工,针行上下看得她发晕。
张谏之已将孝衣做妥当了,抬头一看对面的白敏中,却见她右手捏着针,左手提着麻袋,脑袋耷拉着,已是坐着睡着了。
张谏之也不急着喊醒她,叠好刚做完的孝衣,便悄悄站起来,到她面前,俯身要取她手上捏着的针和麻袋。
白敏中却捏得死死的。
许是累了一天,她呼吸有些沉。张谏之见她睡得如此香,便不打算吵醒她,十分耐心地慢慢掰开她的手,想要取过麻袋。却不料,这丫头忽然抬了头,直直撞到了张谏之的下巴。两个人均是吃痛非常,张谏之抿着唇轻揉了揉下巴,白敏中头也是撞得生疼,可她又不好意思揉,一个劲地对张谏之说对不住。
张谏之直起身,将地上碎布捡了一捡,只说:“缝完去洗个手便睡罢,还有一个多时辰了。”
白敏中点点头站了起来,没料在小凳子上坐久了,两条腿俱是麻的,又因有些贫血,一站起来便眼前一黑,直直地往前栽了过去。
张谏之正低头捡布,反应过来已是迟了。所幸他站得还算稳当,也没至于被白敏中忽然倒过来的身体给撞趴下,可到底——好疼。
白敏中眼冒金星,反应过来一看手上的针,才发现那针已没进了张谏之的后背。张谏之自然也已意识到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白敏中深感自己犯了大错,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张谏之却道:“无妨,你去洗手罢。”
白敏中交叉双手紧张地开了口:“要不,我帮掌柜取出来罢。”
张谏之却说不用,言毕自己已是伸手够到那处,抿着唇将针拔了出来。他脸色好似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白敏中却已是看得很心惊。那针是用来穿粗麻线的,故而一点也不细,上头满是血,扎进去那么深当真没事么……
张谏之见她不动,神色平静道:“我要换身衣服,你还是先去洗手罢。”
白敏中这才低着脑袋出了门。
白敏中再进屋时张谏之已换了一身中单,面色很平静地出门洗漱,道:“你先熄灯睡了罢。”
这一夜当真不寻常,白敏中后半夜睡得极不安稳,噩梦一茬接着一茬。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一个声音在她头顶飘着:“白姑娘你昨晚是不是弄伤了掌柜?”
白敏中倏地坐起来,一看张谏之的床,已是不见了其身影,又抬头看看蔡琼:“你如何知道?”
蔡琼摊手道:“我不用睡觉,半夜随便转转,一不小心看到了……白姑娘,你很对不起掌柜啊!”
白敏中:“……”
蔡琼自觉说的是真心话,他可当真觉得张先生很不容易的,好不容易躲开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居然还会受伤。
白敏中苦着脸小声道:“我知道对不起掌柜……”
“知道就好啦!”蔡琼似是很兴奋,“我去找掌柜要那药丸去了,白姑娘过会儿见。”
他很快便不见了,白敏中精神不怎么好,到院子里洗把脸,已是觉得井水凉了。她蹲在井边看日头缓缓升上来,竟有些恍惚。所幸还有空荡荡的胃疼得让她回过神,她起了身,如往常一样去伙房帮忙。
忙完这顿早饭,她便又回前面打扫屋子,等悉数忙完,已是辰时。张谏之道:“去外头喝盏茶罢。”她闻声转过头来,才看到蔡琼飘在一旁已是等了许久的样子。
她将笤帚放回原位,洗了个手,便跟着张谏之出了门。走到一小巷子里,张谏之随手将药丸递给她,她四下瞧瞧无人,便又转交给蔡琼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