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愚 (蔚空)

月鸾上次看灯会还是好几年前，刚刚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彼时虽然家道中落，但母亲尚在，到了正月十五那日，将攥了好些日子的钱，给自己这亭亭玉立的女儿，买了一身新衣服，打扮一番，让她去参加灯会。

母亲的那点心思，月鸾自是明了。十五灯会，民间男女蜂拥而至，虽是观灯，也观的是人，无论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还是布衣女儿，哪个不是悄悄在心中想着，在这万灯齐放的夜晚，邂逅自己的如意郎君。

月鸾还记得那年的灯会，自己被挤在人群中好久，如意郎君没遇到，倒是遇到好几个登徒子，尤其是后来一个不知哪家的富家公子，身后跟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随从，一身酒意。那富家公子看到她，泛着红色的眼睛，蓦地一亮，伸手便抓住她的手，要凑过来轻薄她。

月鸾那时年岁还小，也还未挑起家中重担，自是被这种人吓得不轻，也不敢惹怒这种人，只咬牙用力推开他，便拨开人群跑开。

只是不料，那人并不罢休，一直在后头紧追。月鸾跑着跑着，惊惶之中，忽然觉得前方人群自动散开，留出一条还算宽敞的空道。她心中一喜，并未仔细朝前看，便又顺着空道，继续跑去。

只是，她没跑几步，便猛地撞上一堵胸膛。她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与自己年岁差不多的俊俏少年，眉目如画，一身锦缎白衣，在华灯映照下，好似熠熠生辉。

在她仰头的一瞬间，那男子眉头轻蹙，却并未推开她，只是有些怔神般，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月鸾一颗心猛地突突直跳，面颊绯红，也不敢再看他。直到在听到后面追来的声音，方才反应过来，心里一急，便红着脸，绕开那少年，继续奔走。

而令她意外的是，身后追赶的声音，好似突然戛然而止。月鸾心中奇怪，驻足转头往后看去。只见刚刚跑过的地方，已经又围了几圈人，想回到原处已是不大可能。但她隐约听到有人哭喊的声音，仔细辨认，好似便是那醉酒的富家公子。她好奇地踮起脚一看，透过那人群缝隙，恰好依稀看到刚刚那白衣少年，正将那醉酒的混账，打到在地。

月鸾惊讶，更是面红心跳，可毕竟只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踌躇片刻，便捧着脸回了家中。

时光如雪，无迹无痕，月鸾早已忘了那少年的模样，却仍旧记得那多年前的抬头一瞥，带给自己的悸动，表面无波，心中却好似江河翻涌，这么多年来，偶尔想起，那情窦初开的心动，仍旧记忆犹新。

触景生情，月鸾只觉恍如隔世，又似排山倒海。她转头一看自己身旁的人，正是一身白衣，面如冠玉。

月鸾心中灵光乍现。

“子璟。”因着人多，月鸾靠近子璟，凑在他耳边轻唤。

“嗯？”子璟正看得起劲，后知后觉地应声，转过头看着她。

“你以前来有没有看过花灯？”

“嗯。”子璟重重点头，他好似努力想了一会，“不过灯会好多人，子璟不喜欢。那些人撞倒子璟，子璟就会打他们。”

说完，他忽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的，嘿嘿笑着往月鸾身上靠了靠：“不过，子璟听阿鸾的话，不会再打人。”

月鸾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又道：“那子璟记不记得六年前的灯会做了什么？”

子璟用力想了想，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月鸾心道也是，她怎么能指望一个傻子，还会记得几年前的一个刹那。想着，自己也觉得好笑。只是心中却已经有些笃定。

到了灯会高峰，几近人山人海。

月鸾和子璟被挤在人群中，看着那悬挂的花灯，时不时兴奋伸手指点。

“子璟，你看那个鱼灯，真好看！”月鸾见到自己这边方向的一只精致鱼灯，拉着子璟便指给他看。

只是当她转过头时，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而后更是猛地甩开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不等那个被自己一直拉着的倒霉姑娘出声，她已经心急火燎地往回走。

“子璟……子璟……”顾不得周围人头攒动，月鸾大声叫唤子璟的名字。

待到走了一小段路，忽然看到前方人群不似之前那么拥挤。定睛一看，只见五六个穿着打扮贵气的公子哥，正围成一个小圈，里面好像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

月鸾直觉不妙，赶紧上前，随手拨开两个人，果真见是子璟站在其中。

“阿鸾……”子璟见到她，面露喜色。

月鸾不知子璟被几人围着，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她皱着眉，走近一看，才发觉，他的额头隐隐淌着一丝血迹，白色衣衫也沾了些污迹。

月鸾吓了一跳，赶紧掏出手绢，替他擦了擦，又问道：“子璟，怎么回事？”

子璟乖巧地微微倾身，让她替自己拭着额头伤口，嘴角上扬，得意道：“这几个人和子璟撞了，他们就打子璟，子璟听阿鸾的话，没有打他们，子璟是不是很乖？”

月鸾手一顿，心中酸涩，又气又好笑，随即收好手绢，转身对上刚刚这几人，扫视了一眼，猜到大致是这城中的几个富家公子，好在看着并非凶神恶煞的歹人。便淡淡一笑，道：“几位公子，不知我家相公，哪里得罪了你们，让你们以多欺少对他拳脚相向？”

这几人正是城中几大家的公子，从前被子璟欺压过，一直无机会报复回来，今日几人结伴而行，恰好见到周家傻二少落单，便故意撞上他，想趁机欺负他一顿。

他们知道这傻少爷脾气极坏，身手极好，但五个人对他一个，自然不在话下。不料，几人一起动手，这周家二少爷竟然没有一丝反抗，反倒是愣愣站在原处，任凭他们对他拳脚相向。倒是弄得他们一时有些云里雾里地暂时停了手。

眼下见到月鸾忽然出现，那领头的绿衣公子，从怔神中反应过来，捏了捏拳头，有些不怀好意笑道：“原来姑娘是这傻子的娘子。不过我们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殃及无辜的人。我们兄弟几个从前没少吃过这傻子的亏，今日终究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定要好生教训这傻子一顿。还望姑娘让开为妙，拳脚不长眼，伤了姑娘这张漂亮的可就不好了。”

“子璟不是傻子！”本来因为月鸾的出现，面露笑意的子璟，听了这人的一番话，别的没太听懂，但那几个“傻子”却是听得清楚，急得大声反驳。

月鸾见对方人多，怕子璟再吃亏，便拉了拉他的手，挡在他前面，对那绿衣公子回道：“既然你们知道我相公的情况，这么几个人欺负他一个，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一天，卤煮检讨，今晚十点前还会再有一更补上。

正文 53挨揍

绿衣公子脸色微哂：“比起周二少爷从前做的那些事,只要能让我们出气,让人笑话又有何妨？”

他说完,周围几人忙不迭附和,又一同欺身向前。

月鸾神色紧张地拉住子璟退了两步，见后面也被人堵住,无处可去，只得沉着脸喝道：“你们要是再敢动我相公一根毫毛，周家定会让你们都不好过。”

她这话倒真是有一点威慑，果见几人脚步出现一丝犹豫,但旋即那绿衣公子又煽风点火：“周家再有权有势，也要讲王法，我们今天就替大家来惩治这横行多时的周家二少一番,我就不信周家真能拿我们怎么样！”

他面露狠色,上前便要将月鸾身后的子璟拉出来。

子璟心中牢记月鸾不让他打人的话，被这人一拉，也不还手，只使了些力气，定定站在原地。

绿衣公子见自己一己之力拉不动子璟，便气急败坏地对几个同伴招手：“你们还愣着作何，难道忘了从前被这傻子是如何欺压的？”

他这话倒是很有效果，一说完，其他几人便似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一同欺过来，其中一人将挡在子璟面前的月鸾，一把推出了两丈远。

待月鸾站定回身一看，子璟已经被团团围紧，这几人你一拳我一脚，狠狠揍了起来。月鸾心急火燎，大叫一声：“住手！你们住手！”

可显然，她这话让人置若罔闻。

月鸾在原地急得跺了两下脚，环顾周围旁观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愿意上前帮忙。她也顾不得其他，冲上前便去拉人。

可她毕竟只是个女流之辈，再如何用力，也不可能拉动这些大男人，反倒被人甩开好几次。眼见着子璟已经被打得开始有了闷哼声，月鸾急得眼睛都红了，最后牙一咬，猛地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将那些人撞开，毫无章法地对那些人拳打脚踢。

她这样一闹，那些正对子璟施暴的人，倒真的一时震住。月鸾赶紧将被打得傻愣愣的子璟拉在自己身后，喘着气对这些人大吼：“你们有什么事就冲老娘来，欺负一个傻子算什么东西？”

这些人见她脸颊通红，目眦欲裂，知道她不是寻常柔弱女子。那绿衣公子沉着脸道：“我说过了我们不想伤及无辜，还忘姑娘让开，不然可别怪我们不懂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