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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女户 [金推] (我想吃肉)



  洪谦应了下来,便叫出门。

  无论捧砚抑或是小茶儿,都巴不得这一声儿,毕竟孩子心性,常年在城里住,得往外头散心,自是甘愿。便是朵儿幼年在乡下长大,也恨不能随着一道出去。洪谦父女便如了他们的愿,将他们一道带出。

  城里不好放开了跑,只叫捧砚与来安儿两个一人牵着一匹马,父女两个坐着,慢慢往城外去。夏日天长,城门开得早,早有四处往城里贩卖的人陆续来了,各个行色匆匆,也有卖菜的、也有卖鸡蛋的、也有卖鸡鸭鱼肉等的,人来人往,却都只顾自家生意,并不顾注目这父女两个。

  待出了城门,又走上三、五里地,小茶儿等在一处等着,或说话,或揪草茎儿掐野花玩耍,洪谦便带着玉姐于不远处策马奔跑。马非千里名驹,洪谦也不敢带着女儿疯跑,然四条腿儿的终比两条腿儿的快。渐渐跑起来,便觉身边生风,直如腾云架雾一般。

  玉姐这些时日说不憋闷那是假,然见父母关爱,小茶儿忠心,如今父亲为恐她烦闷,又抛下书来陪她。旁处纵有再多不如意,一时也可抛了去。且前些时日之事并不曾伤她,是以难过也是有限。此时一旦奔跑起来,只觉胸中郁闷之气也随着清风飞走了半丝儿也不剩,以此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洪谦一直跑在她身侧,见她这般,也放下心来,一勒马:“终是笑出来了。”

  玉姐也勒住了马,笑音里带些微喘,侧过脸儿来,笑道:“爹又冤枉我来,我哪日不曾笑?”

  洪谦仰脖儿去看天上云朵,口中嘟囔道:“有个丫头将她爹看作傻子哩,真笑假笑分不出来,强颜欢笑也看不懂。”

  听得玉姐暗啐一声,一甩头,扬鞭又往前:“看谁个先到那棵树那里。”洪谦故意让她几步,方鞭马上来。玉姐虽是先发,洪谦终技高一筹,超了玉姐一个马身到了树下。玉姐坐在马上,也不恼,笑看着洪谦跳下马。小茶儿等看这两个住下了,也忙赶了过来。这些人也雇匹大青骡儿,驮着些毡布、茶果,又带手巾、脸盆儿,连同玉姐回城要用的盖头,也一并包了来。捧砚往河里取了水来,小茶儿投了帕子,与玉姐擦脸。

  洪谦带玉姐出来,本为了散心,现玉姐开怀了,这马跑不跑也便如此了。洪谦盘膝坐,玉膝跽坐,却看朵儿方才采了草茎儿编的蚱蜢。朵儿针线上稍不及小茶儿,这些事情上头,却是灵巧。一会儿编一个蚱蜢,过一时又编只小狗。看得洪谦也赞:“倒好巧手儿,多编两个,拿回去时,多的拿与金哥玩。”

  玉姐看朵儿口上不说话,只管闷着头,手上加紧,便说:“仔细着些儿,不在这一刻,休要割伤了手,疼哩。”朵儿闷闷:“哎哎。”两声权作应了,手下也不放松。玉姐看她憨直,便也笑,说与小茶儿道:“我再跑一会儿马,你看着她,过一时与她些茶果吃,休叫累着了。”小茶儿应了,朵儿却才抬头道:“这点活计,累不着人哩。”又闷头去编。

  洪谦暗道,有此忠仆,也是玉姐的福气,也是洪家之福了。那头玉姐已扳鞍上马,倒将洪谦吓了一跳,原来在家启程时,门口有个上马石,踩着便上。这野地里,却往哪里去寻?洪谦原预备着托女儿上马,不想她自家猴儿上去了。玉姐乡居时也学过骑马,却并不精,此时上去,洪谦如何不怕?也跳上马去,追着玉姐跑。

  父女两个跑一回,玉姐道:“可惜不曾带了弓箭来哩,下一回出来,我要带着。”洪谦向来纵着女儿,听她这般说,便应了:“过几日咱再来。”玉姐道:“爹还要温书哩,我便随口一说。”

  洪谦道:“不碍的,你爹我有数儿。”原来这洪谦与苏长贞久处,苏长贞对他也尽心指导,却总忍不住要讥讽一二。且苏长贞对《易》的兴趣经久不散,且又忽地喜好家长里短起来。嘲讽起人来,又添了些市井俚语。洪谦只觉得再与苏长贞处下去,他怕忍不住掐死这个死半仙儿。然苏半仙儿教她闺女尽心尽力,对他也尽心指点,且为人端方,纵是嘲讽,也是有理有据,他又不能真掐死了这个半仙儿,只好时不时眼不见为净一下儿,也好保苏长贞一命,免教人说自己“恩将仇报”,也对不起程老太公一片心。

  玉姐听父亲这般说,便不强求,暗中打定主意,过一时回去悄悄儿问一问苏先生,她爹这般做,于学业有碍否。她心中自是想与父亲一处玩的,却也不想误了父亲前程。

  洪谦一鞭马儿,扬鞭道:“去那处。”玉姐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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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之地少雄峻之山,却有几座秀气的矮峰,余者便只有几座略显不平,俗语叫做“小土包”连山也算不得的凸起地而已。这一处说是小土包儿,却也长些矮木青草,远看处青翠欲滴。洪谦与玉姐两个跑马过去,将将到那土包儿脚底下,却于土包儿后头转出个人来!

  这人却是洪谦认识的,玉姐凝神一看,也觉似曾相识,再一想,这不是那个将外祖母打河中捞起的盛小秀才盛世叔么?不意竟于此处相见,玉姐忙翻身下马来。她渐长,又经赵信之事,于女眷与外男之别便有些上心。然无论打不打照面儿,她总须下来。

  那头洪谦也想不到盛凯会在此时往城外来,也下了马来,拉着缰绳儿,上前与盛凯斯见。玉姐听洪谦说:“我携女出游,世兄因何在此?”便也拉着马儿,上前只待与盛凯行个礼,想来这盛凯在乡居时也见过的,当不致于此时挑这个礼数。

  这盛凯原为家中事烦心,无论学里还是街上,识得他的人总不少,总不能安静,便趁着清早,溜出来散散心。他自打成名,便有许多人想要他做个女婿,不幸祖父死了,此事暂搁下。待一家人回了城,盛凯出了孝,便有人往他父母面前跃跃欲试,想要提个亲事儿。且有申氏那一等顾虑着盛父未出孝,不好说的,也有几个。今春出了孝,说此事的便更是多。

  这几日,便有人提到他母亲跟前,他多少听闻了些儿,总是家中想他前程似锦,不肯即时定下,恐辱没了他,言语之中多有挑剔。虽不是在他面前说,然家中狭窄,他又有一双弟妹,小孩子家不懂事儿,免不了将此事当作秘密说与他听,权作讨好兄长。盛凯一头想着考试,一头又担忧着婚事,如何不忧闷?

  哪想他已跑得这般远,还是叫个熟人给逮着了。幸而洪谦为人识趣,也不聒噪,盛凯与洪谦一揖:“洪兄一向可好?我在城中呆得烦闷,只身出来走走。”洪谦便知盛凯不欲与人多说话,只唤玉姐上来见一见,便与盛凯告别。

  盛凯已知这是两人,因与他家有些渊源,总要与玉姐互致个礼,方好告别。他心里这着急走,自先抬起头儿来,一看之下,不由一呆。玉姐一身大红箭袖儿,连巾帼都是大红的,满眼青翠之间,真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盛凯上番见她时,她还是女童身量,如今已长开了些儿。更兼眉眼如画,跑了一阵儿马,面上沁出些汗来,恰好似往那花朵儿上洒了几滴露水珠儿,更是鲜活得让人心里直颤悠。

  
洪谦原是将她当作孩童,冷不防一瞧,却已是个半大姑娘,又生得貌美,半倚着匹颜色灰不灰土不土的马儿,更衬得这满眼里只有她了。那头玉姐放开缰绳儿闪了出来,与他一礼,口中称“世叔”。盛凯还未回过神来,直到玉姐手中马打了个响鼻儿,喷他一脸热气,他只觉整个人都叫这团热气蒸熟了,恰似那蒸笼里的秋螃蟹,头也红、身也红、爪尖儿都要红了。

  这男女之间,头一眼,相貌实是顶顶要紧的。盛凯便落入这窠中了。偏生玉姐还不知晓为甚。她唤这小秀才做世叔,那便是长辈了。一礼毕,盛凯也叫马喷得回过神儿来,强忍着不敢再往玉姐脸上看,也与玉姐回半礼。又与洪谦一拱手儿,嗑嗑巴巴:“我、我,贤、贤父女自便,我去了。”步下颇飘飘然。

  四远不掉近的时候,依稀听着风里飘来那清脆笑语:“这世叔好似心不在焉哩。”心头又是一紧。

  洪谦岂能看不出盛凯不对劲儿来?初时这小秀才急着想独处,后竟脸都红了!再看不出来,洪谦便白活这三十几岁了,幸尔盛凯还识些礼数,晓得不妥,竟落荒而逃了。洪谦回过头儿,看自己花朵一般一个女儿,又烈烈如火般明媚,心中既得意,又觉这盛凯人似还可,可惜家中父亲与妹子不妥。见玉姐犹无所觉,洪谦也不点破。这般好的闺女,他还要多留几年,千挑万选哩。

  眼见日头儿渐上来了,洪谦便唤玉姐回城,且说:“下回再来。”心中却想,这身打扮看着可真要了小子们的命,下回来,可要换身儿男装才好。以防遇着熟人,又有人说三道四,于玉姐名声有碍

  那头盛凯原是为静心而来,却晕头胀脑回去了,家中却没甚响动。往书房里一坐,书也懒待翻,只愣愣地发着呆。忽地听外头有声响,却是他母亲带着他妹子回来了。盛凯忙敛神,唤了童儿来问,始知这是一早应府君娘子之邀,去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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