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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女户 [金推] (我想吃肉)


  
  秀英听闻何氏到来,万般欢喜:“嫂子可来了!想煞我!”口气十分欢欣,她实是叫拘得太紧。
  
  何氏见她这样,也是欢喜:“你怎地自出来了?这大日头的,你可经不得这般晒。”秀英与她携着手儿入内:“我就来迎嫂子一回,值甚?镇日里屋也不叫我出哩,闷杀人!”
  
  何氏嗔道:“又不是头回了,还这般任性哩。”
  
  小喜见缝插针,向何氏道:“娘子快劝劝我家娘子罢,老安人不叫乱走,娘子偏走来,我们夹在中间儿,可可儿把我们挤瘦了。”说得何氏往她脸上拧了一把:“你这张嘴儿倒好。”
  
  两人入室内坐定,何氏方道:“早该来哩,实是因新县令又到了,我家那囚徒又要见新上峰,我们也要见见县令娘子。余家原是花钱买通了关节,如今来了新县令,恐又要多花一注钱哩。好容易新官上任,府尹又调走,又要送行。每日里回家晚了,又不好打搅了你。”
  
  秀英便问县令如何,县令娘子如何。何氏笑道:“才这一二日,哪看得出甚好与不好哩。县令姓陈,我们女眷并不曾见着他,只见着他娘子哩——倒是比走的李县令娘子年轻些儿。”两人又说些体己话。
  
  何氏忽问道:“玉姐呢?”
  
  秀英道:“与她又买了两个丫头,一处混玩着罢咧。”何氏道:“是该早早与她养个听话的丫头,你头回带来的那个朵儿就好。”又问程谦近来如何,且说秀英:“看好你家男人,你身子又笨重了,男人最好在这时偷腥哩。我家那个死鬼,我怀上了就押着他读书哩,横竖他须要考功名。眼下他还忍得住,过些时日可难说哩,你要早早想好了对策。”
  
  说得秀英咬着指头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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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姐正在上课,苏先生的课,从不许走神儿,纵然家中来客,只要无人来唤她,玉姐也不能自跑了去见。因玉姐有三个侍女,苏先生却不许都随了来,只许留一个伺候笔墨。这算是份优差,原就是朵儿的,她并不聪慧,听也听不懂,只能记得一鳞半爪,不懂却也不问,极是安静。苏先生反以其本份。
  
  自从来了果儿与梅香,李妈妈以这两个年长些,更会伺候些,把朵儿扣下来教她做针线、做扫地等活计,要使她两个伺候笔墨去,只拿不定主意派哪个去,又将另一个留下来做什么。便问这两个各擅甚样活计。
  
  果儿道:“爹娘在时,也教几个字儿,爹娘去了,便常做些活计,也会针线,也会灶上活计。”梅香度李妈妈之意,道:“奴原在家中识过几个字,也与家中姐儿一道读过几天书。针线上倒好只做小件儿,并未学裁剪。”
  
  李妈妈禀过秀英,秀英想,大几岁总会伺候,且梅香也止十岁而已,既识文解字,亦可督促了玉姐上进,便叫梅香做了伴读。自此梅香便伴玉姐读书,倒也聪明伶俐,玉姐想要什么,眼睛一转,她便捧了来。果儿不吭声为玉姐缝了书袋儿。唯朵儿懵懂,听李妈妈说要教她如何伺候姐儿,看一眼玉姐,又听了秀英之命,便乖乖应了。每日里玉姐下课回来,她便数说今日做了甚么,李妈妈又夸她了云云。
  
  因秀英有孕,房中许多吃食,揣着小的,就想起大的,时不时装一匣子茶果,也不使旁人,只叫朵儿送往苏先生处,与他们师生吃。李妈妈嘱咐:“学精点儿,有些眼色,你觑着先生住下了不讲课的时候儿方好进去。”到第二回上,朵儿便记住了,一板一眼照做。
  
  这一日是赵大娘子何氏使送了一盘梅子,秀英吃着好吃,又拣十来个装两只小碟,配些儿茶果点心,使朵儿送了去。朵儿记着时候,看一眼日头,好下课了,便到苏先生屋。恰梅香开了门走了出来,弯下腰,伸出手来:“小丫头又来了?姐儿还说你哩,累不累?我来拿。”
  
  朵儿拎着小食盒的手一躲,抬头看着梅香:“娘子叫我送与大姐儿的哩,不与你。”
  
  梅香双手闪在当空,顿一下方笑道:“个小蹄子,真个呆哩。那么些个人、那么些个事儿,哪有样样径放到姐儿跟前的?都交与姐儿,要我们有甚用?”
  
  朵儿把头直摇:“你快闪开,姐儿等吃哩。”
  
  梅香怏怏道:“小呆子,倒会护食哩。”伸手将朵儿脸上拧了一把。
  
  里头明智出来:“先生与姐儿叫哩。”
  
  入得房内,玉姐便问:“你们外头说甚?”梅香道:“我看她个儿小小,拿着累,要接来,她偏要自家拖着往内里闯。”朵儿眼巴巴看着玉姐,小声道:“娘子叫送与姐儿的,不叫与旁人。”梅香嗔道:“看这呆样儿。”
  
  朵儿踮着脚尖儿将小食盒子放到张小桌儿上,取下盖子:“赵大娘子送的梅子,蜜渍的,娘子都说好吃哩。一碟与先生,一碟与姐儿,夏日里开胃提神儿。”难为她将秀英的话一字不漏背了下来。
  
  梅香便上前,取了一碟,故道:“这回我可拿得了罢?”先往苏先生那里送,明智忙接了道:“妹子生受了,我来伺候先生,妹子拿与姐儿罢。”梅香复取了一碟放于玉姐手边,又去斟茶、摆糕点,口齿伶俐道:“这时候儿吃这个是最好了的,暑气上来时,甚都懒待吃,用些酸酸的,倒好开胃哩。”
  
  玉姐捏起颗梅子尝了,略酸又带着甜味儿,十分可口,又捏一个送到朵儿嘴里:“你也吃。”初见朵儿时她便面黄肌瘦,吃相吓人,玉姐留了意,生恐她再饿着,有吃的便分与她些。朵儿也不拒,张口咬了,颊上鼓鼓嚼着,看得玉姐一笑。
  
  须臾用过茶点,苏先生不许玉姐坐着,必要起身略走片刻方好,且言是养生。玉姐便要扶苏先生一道走,苏先生笑骂:“你自去,又弄鬼,你自家看你那个条儿!我扶着你的头还差不多!”
  
  玉姐便带朵儿走几步,梅香见插不进去,乃同明智一同跟在苏先生身后,又小心问苏先生今日与玉姐所讲之书:“奴也听得一、两句,先生说的倒好与先时听的不大一样。”苏先生一笑:“各人有各人的解法。”也不多言。明智看了梅香一眼,梅香把头别过去看玉姐正与朵儿说得欢。忽地,玉姐转过头来,又冲她一笑,笑得梅香心下暗奇,寻思晚间要问朵儿一问。
  
  无须晚间,后半晌玉姐午睡起来,便写字儿,梅香磨了一缸子墨,告退出来洗手,便堵着朵儿问。朵儿呆道:“没说甚。”再问,亦不答。这家中上下,她统共只听一个半人的,一个是玉姐,半个是李妈妈。李妈妈教她,做使女的,不可嘴碎说主人家事,她便把嘴巴闭起,直似个蚌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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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房里,秀英却在问程谦:“你今日又回来晚了,可是有人为难你?”
  
  程谦把她肩膀一揽,把手往她小腹上一放:“谁个为难我?没甚大事,只在余大户那里磨牙,他一时说要租仓栈,一时说要看铺子,也打听城里事。好与他家二姐儿就地寻个好婆家。”
  
  秀英笑道:“亏他是个大户!毕竟是商户。这等事,问男人家不如他娘子问女人家哩。从来婚姻门当户对,那些个都是眼面儿上的,不须问便知。女人家出嫁,要看家里好不好处哩,问个男子,哪得知?”
  
  程谦道:“又不是你我嫁女,管他做甚?面子上的事儿,答一句罢咧。”
  
  秀英道:“还有梅子,间壁送了一大盘子来,盛了几碟分与他们尝了,这里有留与你的,开胃。外头好忙了一天,多吃些儿。赵家太殷勤,我怀玉姐时也不曾这般,不知存的甚心。”
  
  程谦只吃两颗,又喂秀英一颗。吃罢饭,往苏先生处去。哪料他说“管他做甚”的余家,却正在说着他,又生出一段故事来。
  
  余家宅子前后七进,占地颇广,既因余家之财,又因族中子侄做官,方买得此宅。余太公书房里也放几个书架,摆些书册卷轴,桌上也是笔墨纸砚。余太余年过四旬,身材微胖,颔下有须,穿一件圆领长衫儿,却不在案前坐,只在窗下一张榻上,与个山羊胡须的瘦子对坐。
  
  余老太公道:“子文可有把握?”
  
  山头胡须的姓车,子文却是他的字。捻一捻须道:“昔年沈尚书因东宫事狠得罪了皇太后与国舅家,免了官儿不说,又把他家长流。阖家在烟瘴之地死绝了,只有沈公子逃将出来。这沈公子传说左耳垂上一颗红痣,右手上有疤,算年纪今年恰是二十五岁。观他行止,虽已落魄,不是公侯家也养不出这般谈吐来。是京城口音,生得又俊,看来倒似真是沈家公子。”
  
  余太公一拍额头:“倒是个机会哩!官家、梁相一力要与沈尚书平反哩,正可此时与他搭上线。只不知,他真个是沈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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