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政事堂得到消息,玉姐早住进隆佑殿东尽间[1]内了,九哥自住了西尽间,却将章哥安置于侧殿里。住到隆佑殿里,于玉姐章哥却又意义不凡了。自来便没个皇后能住进隆佑殿内的,更不消说后宫妃嫔,政事堂大概要着急了。不着急更好,那便一家团聚,好叫夫妻、父子亲近。
政事堂听了消息,又不能擅入后宫,只得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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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大大方方出来见宰相们,宰相们欲待说话儿,又不知说甚是好,方悔来得急了。梁宿便使一眼色,诸人只管军务之事来说。九哥诚恳道:“此事赖上下一心而已,我自尽力,公等亦须尽力,前线将士更须用命。要银粮,我便自己饿着,也要俭省出来。余者全赖诸位了。”
梁宿道:“臣得敢不效命?!”因早便准备这一战,御敌之策也是有的,并不匆促,此时不过重说一遍而已。顶要紧还是调度,九哥听了,便知政事堂这是想说移宫事,却不知为何词穷,拿这车轱辘话儿来搪塞。军事大事要紧,且九哥真具觉着与妻儿一道住也没个甚的不好,便不提这个,专心说起兵事来。宰相们只得与他一一奏来。
待说完,天色已晚,诸相不得留宿禁中,便辞出。九哥却才道:“移宫之事,诸公不须多虑,只管用心国政。皇太后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我本是嗣子,怎好驱逐母亲出正殿?幸而皇后也有处安置,夫妻原就该住在一处,与我一同居住,并无不妥,便如此罢。”
宰相们面面相觑,只得应了。若不应,难道能强迁皇太后?
出得紫宸殿,梁宿道:“官家今日似是格外有威严。”
田晃道:“真是奇也怪哉!官家不似这等咄咄逼人之人,如何今日忽然发难?”
靳敏摇头晃脑,道:“泥人还有三分土脾气哩,官家欲崇本生而不能,腹原有些怨气,皇太后又据崇庆殿而不移宫,劝又不听,年轻人如何不能怄一怄气?”
梁宿道:“那也当遵礼。”
靳敏道:“是皇太后先无礼。我知你欲说官家本生之事,然法礼总不外人情,他又不曾,”压低了声音道,“要追谥。年轻人,越管越不好管,激起他脾气来便不好了。”
梁宿道:“若真个如君所说,我等当力争!”
靳敏便不言声,丁玮道:“总归移宫事已了,我等能睡个好觉了!反是皇太后,要睡不安生了。”口气颇有些兴灾乐祸。
梁宿也不去说他,不用为移宫之事伤神,那便不伤罢。虽不圆满,也不是说不过去。只好叫人说,是嗣皇帝体恤嗣母,伤的是皇太后的名声罢了,反正皇太后的名声早就不好了。
李长泽此时才道:“终是国家脸面,还是要劝上一劝的。能圆满最好。新君登临便有此事,纵是皇太后伤心过度,思念先帝,后人议论也要说宰相大臣无能。官家与皇太后两个,不过是都想占个先罢了。寻人搬个梯儿,说太皇太后罢,请她老人家装个病,皇太后为人媳自是要侍疾的,慈明殿离慈寿殿极近,搬了过去正方便朝夕侍疾。官家为人孙,也是要探望的。太皇太后一看孙儿,便好了。官家再与两宫上寿,各开宴,也是与皇太后面子了。”
几人皆非迂腐之辈,到得眼下也都看出初时皇太后与新君夫妇一个下马威,眼下却是新君反击,再不能由着他两处闹将下去,否则便要叫天下臣民看笑话了。李长泽这主意极好,丁玮道:“两头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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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那处,广平公主将话捎到,她便明白了。皇太后那里,竟无人劝她。东宫的说客却是申氏、秀英与苏正的夫人。
这日,九哥紫宸殿朝后,与政事堂诸人往崇政殿里说些机密事宜,又有洪谦来回复先帝之陵寝进度。三夫人便相携来见玉姐。
这三人,玉姐毕不敢托大,待行礼毕,便请这三人入座。苏夫人坐得端正,申氏与秀英两个先拿眼睛看玉姐肚子,眼中关切之意不言自明。秀英终忍不住先问道:“娘娘身子可好?”玉姐笑道:“好哩。有了他,我倒不怕冷了。”
申氏听了,也忍不住道:“那也要当心些儿,虽不怕冷,也不能穿得太少了。”又说屋里烧了炭盆儿易干,易不透气,要摆几盆水,早晚开窗透透气。
三个又说几句家常,玉姐便问苏夫人:“听说五姐生了,如今可好?”苏五姐嫁与朱珏,头胎生的却是个女儿。苏夫人侧身答道:“大小平安,将出月子了。”玉姐道:“正好儿,我这里还有东西要与她哩。”
因朱珏乃是过继来,与九哥身份略有些个相似,苏夫人便由此说开去,直说到如今移宫之事。
说到这个,玉姐便将帕子一捂嘴儿,眼泪说下便下,偏又泪光里极诚恳道:“我自晓得,过继来的,与亲生儿子是不同的。一口吃的,亲生儿子分半口与父母,也算孝顺,过继来的,敢留半口试试!非是我不肯去求,去了,搬了,外头便要说,是我逼勒的。”
苏夫人道:“娘娘放心,是非自有公论。”
秀英家里将皇太后骂个狗血淋头,此时也劝:“忍一时风平浪静。”申氏道:“听说如今外头事多,你们是小辈,该当低头的。”
玉姐道:“小辈低头是应该的。只是……他们是嗣母子哩。从来官家住隆佑殿,皇后住崇庆殿,官家住了隆佑殿,亲生母亲往崇庆殿里住,也罢了,嗣母住那头,官家又不是小孩子,说出去,如何能听?她不要个脸,咱九哥还要哩!”
说得苏夫人也不好接话,过继母子,确当避讳。朝臣多看着这礼义,玉姐拿这家长里短来说,还真个如此。便也忘了玉姐说皇太后“不要个脸”。
玉姐这才说:“太皇太后有疾,我们自当去的。”
三夫人却才告辞。
次后果依李长泽之计,太皇太后病,皇太后不得不侍疾,也算是得了个梯子,太皇太后好了,她也就长居慈明殿了。至此,移宫之事也算有个了结。满朝上下,便将眼睛投往北地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1]尽间是房子最边上的那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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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非议
新君登基头一仗,九哥是极看重的。胜了,他也面上有光彩,且能叫胡人老实数年,与他些时间喘息,收拾先帝时留下的一地鸡毛。
先帝在位三十年,不曾穷奢极欲、不曾穷兵黩武、不曾纵容小人、不曾纵容苛政酷吏……单这般听来,也算得上个好皇帝。然他懦弱怕事、受制于外戚,做事拿不定个主意,谁个声儿高他便听谁个的。长此以往,整整三十年,能有个甚的好国家?不过因他没个志气,故尔有个错事,他也没本事将错事做大而已。
先帝驾崩前,曾有近一年光景悉心“教导”九哥,教则教矣,导却未必。教的全是为国之难,这也难那也难,国家白养的废物越来越多、收上的税越来越不够花、加税也越来越难。导的全是往一条路上走:能维持便不易,想变法难上加难,是自找麻烦,不若尽力维持,休要得罪人。
九哥却不是先帝这般脾气,虽说性子沉稳,谈不上甚锐意进取,却性情刚毅,看这些乱七八糟便不上眼,想着要“澄清”一下儿。想要做事,顶好是专心,休来个旁的事来与他分心。
若是败了,九哥眼前便只有四个字——内外交困。这内外,并非家内家外,这则是国之内外。
朝廷也极重视这一仗,打得好了,自上至下也好在新君面前表一表功,打败了,非特这一仗的钱要白花了,战后与胡人的“赏赐”也不会少,更要添一种新愁。
关山之外,陈熙与胡人以命相搏。天朝原有防备不假,也暗中预备着明春反击,那也是明春,不是今秋!胡人确是杀了天朝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天朝并非全无防备,守城本就是天朝强项,秋收一过,又有旧年积蓄,将城门一闭,足够坚守了。只是羞成怒——原想趁着两下盟誓麻痹了旁人,好捡个便宜,没想到旁人也不傻,反手先往自己身上讨便宜来了。
陈熙因着自家上下不争气,自己须得将这全家的气都给争了,是以有十分力气也要拿出十二分来。
那头虏主也是骑虎难下,天朝谷粮易储存,北地近几年冬天尤其冷,牲畜不好养活,是叫肚子逼着南下的。
两下碰上,陈熙先叫坚守不出,又写了折子进京,言辞肯切,言明胡人来势汹涌,当要等得他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才好开门迎敌。盖因天朝士卒实不如胡人体格强健气势强,须得依着坚城深涧耗了敌人士气,对阵时胜算才好大些。
九哥看了奏疏,心头有些儿焦躁,理是这个理儿,看着实有些憋。政事堂又怕他有旁的想头儿,忙上来劝着:“陈熙说的在理,眼下已入秋,不日便是寒冬,坚守纵非上上策,也绝非下策,总不会有甚损失的。冒然出击,才是祸患。”九哥知他们说的是这个理儿,只得道:“只恐前线粮草不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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