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爱怜得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一下,想起白日里见得满桌儿的那点儿疑惑,就又问道,“桃花认识董家的满桌儿姐姐吗?”
桃花小手扯着嫂子的辫子玩耍,随口应道,“认识啊,满桌儿姐姐对我可好了,以前还给我带过一兜枣子呢?”
“啊,那枣子甜不甜?她没给别人吗?”蒲草循循善诱问着孩子,脑子里也在仔细搜寻过去的记忆,却怎么也没想起来这满桌儿什么时候来过自家。
“甜,”桃花点着小脑袋,说完之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猛然又摇头,“不甜,不甜。”
蒲草好笑,“到底甜不甜?你个小人精儿,嫂子又没生气,有什么说不得?”
桃花红了小脸儿,低头说道,“那枣子太甜了,我忍不住都吃了,只留两个给二哥了。”
蒲草眉稍一挑,又问道,“你二哥也在跟前啊,那满桌儿姐姐怎么没分你二哥一把?”
桃花摇头,“二哥不在,满桌儿姐姐要我给二哥送个荷包,枣子是谢礼。”
送荷包?蒲草极力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又道,“那你二哥收了?”
“收了。”桃花搂了嫂子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嫂子要保密,二哥不让我说,连娘都不行。”
“好,好,嫂子不说。”蒲草赶紧安慰小丫头几句,转而岔开了话头儿,“等过些时日,嫂子赚了银钱就进城去给你买一对儿炕柜儿,以后你的新衣裳和喜欢的小物件儿都能放里边。”
桃花听得这话,立刻把泄密的罪恶感扔到了脑后,欢喜的拍着小手笑道,“好啊,还要买被橱放新被子。”
“好,好,嫂子都给买。”蒲草卷了一床新被子连同张贵儿的那套新棉袄,打发两个孩子替他抱过去,然后就拾掇着把旧被子当了褥子铺好,再卷了两个被筒,一个自己和桃花盖,一个留给山子。
所谓七岁不同席,两个孩子都陪着她住,按理来说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冬日天寒,山子才六虚岁,把他送去同张贵儿住,还怕张贵儿那自私的家伙不懂照顾孩子。若是让他单独一屋又太过冷清,只能暂时对付一冬,等开春时候再想办法了。
提起张贵儿,蒲草这心里还真是好笑又感慨,想她前世将近三十大龄都没把自己嫁出去,没想到这时空刚满十二岁的小儿女居然就开始荷包传情了。
真不知道是要感慨他们发育早,还是赞他们情商太高?
不过,张贵儿这小子一心读书考功名,做那人上人,将来若是不能如愿还好,若是当真捞个一官半职,就绝不会留在这小村里度日。而他又这般同满桌儿情丝缕缕,那最后岂不是坑害了人家闺女?
蒲草皱了眉头,而此时此刻,清冷月光照耀下的董家院子里,董寡妇也在这般担忧。
她一手拿着扫帚敲打着炕沿,低声喝骂道,“你说,你今日为啥跟着四婶去张家?你是忘了上次那顿打了?”
满桌儿哭得泪人一般跪在炕稍儿,死死低着头就是不出声,一旁的唤弟生怕妹子再挨打,赶紧上前劝着娘亲,“娘啊,妹妹年纪小,不过一时好新奇,听得人家说张家拆了房子建什么种菜棚子,这才跟去看看。你就别气了,以后我看着妹子不让她出门就是了。”
董寡妇一扫帚抽在唤弟身上,骂道,“我不打你,你还自己凑上来,我早晨明明告诉她在家里拆洗棉衣,她怎么就能溜出门去,还不是你放走的?”
唤弟拼命揉着挨打的胳膊疼得嘴里直抽冷气,她可太知道娘亲的脾气了,也不敢再辩解,爬到炕梢儿与妹妹跪在一处。
满桌儿抹了一把眼泪,递给姐姐一个歉疚的眼神,唤弟苦着脸微微摇摇头。
董寡妇举着扫帚瞧着两个出落得越发清秀的女儿,再想起死去多年的男人,心里酸涩难耐,眼泪也掉了下来,哭道,“你们这些不省心的丫头,你爹死的早,留下我一个寡妇受尽白眼苦累才把你们拉扯大,结果你们大了,翅膀硬了,就不把我这当娘的放在眼里了。”
董家老太太因为董老大的死,把一切罪责都怪在了董寡妇身上,咒骂她肚皮不争气,生不出孙子还害死了儿子,平日里别说资助些吃食用物,不定哪日不高兴就要堵门骂上半晌的。
董寡妇受尽了委屈吃尽了辛苦,才把几个女儿拉扯大,后来董老太太去世了,董家几个兄弟才开始慢慢同她们一家走动,待得嫁了花儿和招娣之后,家里日子又更好过些。
唤弟和满桌儿自小把娘亲的苦楚都看在眼里,此时见得一向刚强的娘亲掉了眼泪,都慌忙爬上前抱了娘亲哭着赔罪,“娘,我们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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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探望
董寡妇哭了几声觉得心里不那么憋闷了,就胡乱扯了衣袖抹了眼泪,拍着小女儿的肩膀,说道,“你这傻丫头,我是你娘!若是这事儿对你好,娘能拦着你吗?”
满桌儿把头埋在娘亲身前抽噎着不肯吭声,董寡妇无奈,又耐着性子劝解道,“去年你送了荷包给贵哥儿,那事儿就已经不合规矩了,若是传扬出去,人家不知要把这闲话说的多难听?
可是你已经给了也不好要回来,只能那样了。但是你怎么就是不听娘的话,还要往张家跑呢。
那贵哥儿先不说人品如何,他是读书的,将来要考功名要做官、要娶大户人家的小姐,你一个农家丫头,他怎么会娶你?你都是白费心思…”
唤弟瞧着妹妹眼泪滴答落下,心疼难忍就帮腔道,“娘,满桌儿送给贵哥儿的荷包,他也接了,许是对满桌儿有些喜爱的心思。
再说,张家只蒲草嫂子一个人做活儿,能不能送贵哥儿重新读书还不知道呢。万一他不读书留在村里种地了,他和满桌儿也不是没可能啊?”
董寡妇看着小女儿哭肿的眼睛也是心疼,又觉三女儿的话有些道理,只得叹气说道,“罢了,今日这事就揭过去。满桌儿以后不准靠近张家,不准再做什么没规矩的事。若是敢犯,我打断你腿。待得来年看看吧,若是贵哥儿真不去读书了,我就找人去探探张家口风。”
许是多日盼望有了转机,满桌儿听了这话怔愣了好半晌,然后猛然抱了娘亲的胳膊哭得更是厉害了。
董寡妇无奈又恼怒,推开她道,“别哭了,小心招来不干净东西,你们姐俩赶紧睡吧,记住娘的话啊。”
“是,娘。”见得娘亲回了自己屋子,姐妹俩头挨着头趴在被窝里说起悄悄话,不时偷笑几声,互相挠痒痒打闹起来。
少女情怀总是诗,但凡有一点欢喜之事,在她们眼里都是应该铭记一辈子的美好回忆。只是不知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能否对得起这一片深情、夜夜相思梦…
不提南沟村里家家忙着准备各种过冬用物,只说翠峦城北的府衙隔壁,“孙府”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门楣之上,朱红色的大门钉了成排的铜铆,两侧青砖高砌围墙。灰色墙瓦,在冬初澄净的日阳下越发显得大气、整齐。
两个青衣灰帽的小管事正带了两个小厮从侧门里出来,抬头瞧着日头极好都是脸上带笑,闲话儿道,“天气这般晴好,怕是还有一阵子才能落雪。”
另一个道,“可不是,老天爷这是在成全咱们呢。主子们列的采买单子比往年都多,就是跑折了腿,两三日内也买不齐啊。这好在雪落的晚,又能容几日空儿。”
两人正这般说着,远远就见街角行来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车辕左右分别坐了车夫和随身伺候的小厮,只瞧这架势就知必是哪家主子的车架。
其中那个年纪稍长的小管事仔细扫了两眼那车前挂着的牌子,立刻就小跑迎了上去,笑道,“原来是表少爷到了。”
马车应声停在门前,那小厮伶俐的跳下车辕跑去开了车门,小管事极有眼色的上前伸出手臂,扶下了车里那位眉目俊朗、衣着华贵的公子。然后笑嘻嘻恭敬行礼,说道,“表少爷今日怎么得空儿出来走走?”
不必说,这贵公子就是方杰了。他下车站定,展开手里的折扇摇了摇,笑道,“最近忙些生意,好久未曾上门探望姨母,正好今日得空儿就赶来了。怎么,陈三哥这是要去办差?”
小管事连忙摆手,“表少爷还是唤小的陈三儿吧,小的可当不起表少爷抬举。表少爷若是来探望二夫人,可真是不凑巧了。”
方杰眉梢轻挑,眼含疑惑问道,“怎么不巧,姨母不在府里?”
“表少爷猜得不错。今日天气晴好,二夫人带着大小姐出城去上香了,就是回来的早也要申时末了。”
小管事笑道,“就是我家大人也去城南秦同知府上赴宴了。”
“那府里还有谁在?不会是宝坤也出门了吧?”方杰神色有些不愉,仿似因为白走一趟很是懊恼。
小管事连忙笑道,“表少爷说笑了,我们小少爷学堂里不放假,哪里能出去闲走?”
方杰抬头看看天色,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说道,“看这时辰学堂里怕是下课了,我正好带了些小玩意就先陪宝坤玩耍片刻,否则姨母回来说不得又要被收走了。”
小管事想起自家小主子的“苦日子”也是笑了起来,“那表少爷赶紧里面请吧,我们小少爷若是见得您来,怕是欢喜的什么都忘了。”
方杰含笑点头,这才抬步往门里走。那小厮抱了一只雕花木盒跟在后面,守在门口儿的几个门房儿也都是熟识的,笑嘻嘻行礼打了招呼。方杰从荷包里随手摸了一块碎银扔过去,几个门房儿立刻眉开眼笑的称谢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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