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山高,道阻且长,古语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况地动之后,栈道尽毁,益州、蜀郡属官迄今尚未上奏,恐尚在疏通栈道。”元昭先是为自己的同僚说了几句好话,“但——”又他复转折,一脸为国为民的担忧状,“栈道修复,应循序渐进,无需修复之初便大肆动工。应派熟知地况、身手灵巧者,先入灾地,早日得知灾民所缺之物,吾等也能早做准备。且臣认为,地动后必有存者,其中应不乏身强力壮者,如能里应外合,则更佳……”
元昭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宛转的赞同圣上所言益州刺史、蜀郡太守有玩忽职守之嫌,他们如果真的有心办事,根本不会把精力放在栈道修复上,而是应该简易的先弄出一条小径,派身手灵巧、了解当地地况的人先进入灾地查明原因,同时再让一些可以走动的灾地幸存者先离开地洞之地。
郑启举起茶盏浅浅的尝了一口,耐心的等着元昭说完,身为一个体恤属下的好皇帝,郑启在面对近臣的时候,总有着绝佳的涵养。近臣,都是国之栋梁,既然是栋梁,便定为才子,有才华的人有点怪僻,还是可以让人忍受的,更别说元昭只是小小的罗嗦一点而已。
“故臣认为陛下当遣天使临广都,督广都赈灾之责,以彰吾王圣德!然冬日地动,虽无疫病之忧,可地动之后必有大寒,且钦天监亦上书,蜀郡目前地动依旧,臣认为天使之职非年少力壮之青年,不可担此大任!”元昭最后一锤定音,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不愧是十年间爬到尚书左仆射位置的人,这等揣摩天意的水平,绝非常人可及,这番言论一出,果然皇帝笑容更和悦了,“善!子上所言甚是,依汝之见,何人能当此重任?”
元昭捻须微笑,元尚师从父身后起身,跪拜于天子之前,“陛下,臣愿前往!”
“你说什么!尚师要去蜀郡赈灾!”元贵妃震惊的望着哭哭啼啼的长嫂,“可——”元贵妃是政事一窍不通,可也听太子说过,目前蜀郡依然地动不断。
“娘娘,他们父子为国为民,一心要去蜀郡,可万一尚师有什么三长两短,让老妇怎么活下去啊!”冼夫人听到儿子被任为天使,去广都县赈灾的时候,什么仪态风度都没了,急急地就找元贵妃大哭起来。元三娘懵懂,可也只蜀郡目前非常危险,见娘亲哭了,她也跟着娘一起哭了。
元贵妃也急得团团转,“来人,快把太子、广陵王请来!”在这个时候,元贵妃能想起也只有两个儿子了。
太子和广陵王听母妃急召,匆匆赶来的时候,就见一屋子痛哭流涕的女人,不由大惊,待问清缘由后,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柢儿,你一定要去劝陛下,收回成命,大宋那么多官,为什么偏偏让我侄儿去?”元贵妃拉着太子的衣袖哀哀哭泣。
“这——”太子郑柢有些为难,若是朝令夕改,还叫皇命吗?再说父皇此举明显是有意抬举元尚师,若是真改了,下一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柢儿,你不听阿母的话了吗?阿嫂,你看生了两个儿子,就等于没生,见自己的亲兄弟落难,都不肯帮忙——呜——我可怜的柽儿,你怎么走的那么早——”元贵妃见郑柢满脸为难,干脆大哭了起来,她口中的柽儿是她真正的长子,也是元贵妃心目中最好的儿子,聪明听话,只可惜十岁就夭折了。
元贵妃身为后宫宠妃第一人,不是没缘故的,即使这种不顾风度的痛哭流涕,也是别有一番楚楚可怜、令人怜惜的风姿,饶太子和广陵王身为人子,也忍不住面红耳赤,“阿母——母,你别急,我派人再去打听下,如果真危险,我就同父皇——”郑柢被元贵妃哭的头疼,刚想答应母亲。
“阿母,这件事是父皇有意在抬举尚师,你若是让阿兄阻止了,那才是害了尚师。”广陵王生怕阿兄被阿母的征服,急急打断了兄长的话。
元贵妃和冼夫人同时怔怔的望着广陵王。
广陵王面对两张哭的带雨梨花的脸,压力顿时有点大,“嗯咳”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正容说:“阿母,尚师此行虽略有风险,但若能成事,说不定能让尚师借此事直上青云!”
“什么直上青云?尚师有你们还不够吗?”元贵妃不以为然的反驳。
“王爷此话从何讲起?”冼夫人追问道,她可不是元贵妃,还是有一些的政治觉悟的。
广陵王知道面对母亲和舅母,什么事都不能奉行华夏自古的“含蓄、中庸、点到即止”的风格,一点点的掰开了、细细的揉碎了给她们讲述,蜀郡目前仍有地动,但已经是小规模的了,连茅屋都震不塌了,危险不会很大。且元尚师以天使身份的入蜀,又是皇亲国戚,广都县的县令肯定不敢怠慢,绝对不会把他安排在危险地带的,再说他年少力壮、身手灵敏,一旦有大地动也肯定能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屋内的。
反过来说,蜀郡地动这件事发生在崔太后寿诞前,父皇对此事非常重视,可益州太守还敢如此玩忽职守,想来灾后,父皇肯定会和益州官员事后打算账,如果元尚师能完美完成这次赈灾任务的话,将来他的官职会往上面提一提,而且绝对是实权官员!当然如果元尚师办不好,也意味着他的前途到此为止了,这种分析他是不会和母亲说的。
广陵王几句忽悠,让元贵妃破涕为笑,倒是冼夫人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是自己儿子,让他远离自己,她都舍不得,更别说是去一个还有地动的地方。
“阿妹,让宫侍取些温水来如何?”广陵王对元三娘笑的温柔。
“唯唯……”元三娘红着脸呐呐的应了,乖乖的起身去唤宫侍。
元贵妃和冼夫人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花容失色”——妆容已哭花了,大惊起身,连声唤来宫侍给两人冲洗打水洗脸。
太子见阿弟已经彻底安抚好母妃,松了一口气,感激的望着广陵王,还是阿弟了解阿母!广陵王谦虚的摆手,小事而已!
“柦——阿柦——”元贵妃在屏风里唤着小儿子。
“阿母?”广陵王郑柦走入屏风后,元贵妃脸上哭糊的脂粉已经洗干净,露出了干净清透的绝色娇颜,一点都看不出是生过六个孩子的夫人。
“阿柦,你看三娘如何?”元贵妃对小儿子笑的一脸暧昧。
“三娘?”郑柦不解母妃怎么会提起三娘,“她很好。”他简单的说,天知道他对这个表妹压根没有什么印象,就感觉她似乎总是跟在舅母身后?
“阿母也觉得她很好呢。”元贵妃欣慰的看着儿子,不愧是和自己最贴心的儿子,果然看人的眼光和她一样准,“阿母相信你们将来一定会和睦相处的!三娘也是乖巧的人,绝对不会有谢灵媛那么高傲的性子……”
元贵妃的话,让郑柦头皮发麻,如果这时候他还听不出自己母妃的意思,就枉费他当了元贵妃那么多年贴身小袄了,“阿母,你是想让三娘将来和我——”
“成亲!”元贵妃愉快的把儿子的话补充完,“我都和你舅母商量好了,等谢灵媛入宫后,就把二娘接进来,当太子良娣,然后你再和三娘成亲!”
“很好,这样他们两兄弟就把元家的女儿包圆了。”郑柦面无表情的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拉斯加爱巧克力、矜非投的霸王票 ^_^那个,我发现好多人都在问,难道粑粑会死吗?其实我觉得我文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粑粑不死,女主怎么可能立志去挖坟呢?元贵妃:咬帕泣,我是史上最合格的宠妃了。
☆26、将行蜀郡(下)
“夫天地之大,黎元为本,彼年灾异屡发,地震山崩,邦之不臧,实在朕躬。每念卿遇灾而亡者,为之怆然,公卿大臣各上封事,极言其故,勿有所讳……”郑启一面不紧不慢的磨墨,一面说着诏书。
陆琉坐于他下方,笔下不停,行云流水的写出了一个个端正隽秀的正楷字,身为专门为郑启书写诏书的大臣,陆琉的字是举朝公认的无人能敌。元尚师自荐为使臣,被皇帝鼓励了一番后,元氏父子就退下了,陆琉则执笔专注的撰写皇帝的诏书。
皇帝见他写得认真,也没打扰他,而是挥退了下人,慢慢的给陆琉磨墨。郑启和陆琉皆是养尊处优之人,可陆琉手指修长,指节分明,仿佛如白玉雕琢而成的玉竹,相比之下郑启的手要丑上许多,他的手因常年习武的关系,早就变形,纵然这些年养尊处优、宫务繁忙,他也没有一天拉下骑射。
“元澈,最近身体可有不适?”郑启缓声问道,想起下人传来的回报,忍不住皱眉,从大郎出生之后,他就极少再服用五石散了,可今年以来,他整日酗酒不说,五石散也越服越多,胡闹太过了。
“回陛下,臣并无身体不适。”陆琉放下笔,恭敬的回复。
郑启见他恭敬的模样,微微叹息,“此处无外人,元澈何必同朕如此见外呢。”
“见外——”陆琉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当年他和子定都敬他如兄,可最后他杀起子定来也没手软!还有阿鸾、阿凤(前梁武帝子),两人不过只是垂髫幼子,皇位都禅于他们了,他还是不肯放过那两个孩子。当年郑启的骑射还是阿叔(前梁武帝)一手教导的,若是阿叔知道他教出来的学生,把他的孩子都杀光了,也不知道要如何后悔怎么养出一条白眼狼!陆琉思及旧人,心如刀绞,可嘴上还是道:“臣惶恐,陛下礼不可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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