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侧的执六接了过去。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执六松一口气,忍不住叹道:“这东西,来得还真是时候。”他转过头看向卢萦,好奇地问道:“那青元居士甚难说服,阿文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她拿出这东西的?”
卢萦老实地把这一天发生的大小事说了一遍后,道:“我看青元居士最后如此决定,一是她知道了主公的身份,二是,她也从元娘与那些好友对峙的情况中,看清了元娘的性格,决定把她托付于我。”
贵人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他收起那嫁妆单子,淡淡说道:“不错。”说完这两个字后,他盯向卢萦,又道:“你想替元娘打理产业?想要哪些?”
卢萦忽视他那沉幽的目光,说道:“我也就是想通过管理这些人手,打理这些东西积累一些人脉,学得一些知识……”
不等她说完,贵人突然道:“元氏的这些产业,可以全部给你。”
被他的话惊得腾地抬头的卢萦,傻傻地看着贵人。
贵人却是一脸的漠然,他随意地说道:“那些马庄铁矿船业还有庄子铺面,能收回的我会全部收回。到时把它们变成你个人的产业,全部由你打量。”
……竟是轻描淡写间,便把可以换到一个城池的巨大财富,全部送到了卢萦手中。
卢萦知道,他这次前来武汉,或者说,他从洛阳来到南方,本是带着目的的。而这些元氏在王莽乱汉期间积累的财富,按道理,是应该在天下太平后收归国有。
而贵人,便代表了国家。东西落到他手中,便是收归了国有。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会信口一句,就决定把这些价值连城的财富送给她……陡然的,卢萦明白过来。
他这是给她傍身用的。
等她成了他的人,入了他的后院,这些便是她与他其他女人抗衡的资本。
垂下眸,卢萦退后几步,她缓缓跪倒在地,朝着贵人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后,卢萦低声说道:“多谢主公,可是阿文不能收……”
她才说到这里。
她只说到这里,蓦然的,卢萦颈间一阵凉寒!却是一柄长剑森森地抵上了她的颈项!
灯火飘摇中,贵人一脸冰寒,他手中那散发着幽森血光的佩剑朝卢萦颈子抵了抵,逼得她不得不向后仰去时,他冷冰冰的,带着一种压抑的震怒的声音徐徐传来,“再说一遍!”
她敢再说一遍,他这一剑就不会留情了吧?
四下空气都凝固起来。
执六悄悄退后几步,他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处,一脸担忧地看向卢萦,目光中,既有不安,又有恨铁不成钢地责怒。
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好意吗?主公连她的后路都考虑好了,他给她一笔天大的财富,让她以后有足够的资本站在他身侧,与他一起面对任何人,她却还想拒绝?
剑,架在颈间寒冷彻骨。隐隐中,还有腥气直冲她的鼻间。
卢萦没有再说一遍。
可是,她也没有服软,她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抵着她颈间的剑,越发的寒冷起来。
好一会,贵人优雅磁沉的声音,再次缓慢地传来,“你可以再说一遍。”
卢萦不敢,感觉到他清楚的杀机,她真不敢。
可她也不想屈服。那些东西太烫手,他的心意太烫手,她不想要。
她有那个自信,她知道凭自己一已之力可以过得很好,她喜欢这大好河山,喜欢这自在遨游,她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退缩到他的后院,当他的女人之一。
即使,他是刘疆!
在让人窒息的沉默中,贵人磁沉的声音轻轻飘来,“无话可说?”
卢萦垂眸。
就在这时,那剑突然向前一伸。
“咝”的一声轻响,那剑划过卢萦的喉结处,划出了一条细细的血冇痕,令得一道鲜血飞溅而出,转眼便溅落在地板上,流沁到她的锁骨间,衣领里。瞬时,那雪白的中衣渐渐开起了红色的花朵。
四下再无声息。
安静中,贵人温柔的,低沉的,冷漠的声音轻轻的,诱※惑地传来,“阿萦,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他便把这一剑刺下去。把这个乱了他的心,乱了他的梦的女子,彻底地结束在这这个春日的武汉城中……卢萦一动不动。
她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形成一个弧形的阴影。纵使那剑还架在颈间,那血还有滴着,她依然身姿挺立,身形沉稳如山。
她不敢再说一遍,却也没有屈服。
她只是这样安静地跪着,安静地等候着。
等他更加愤怒,或者,怒火消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贵人冷笑出声,“一个女人!”他厌恶地说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说罢,他刷地一声还剑入鞘,转过身去。在进入书房时,背着光身材高大的他,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萧索和自我厌恶。
背对着卢萦,他冷冷地喝道:“滚!”
卢萦慢慢地站了起来。
跪了这么久,又从生死中转了一圈,她神态依旧,动作丝毫不乱。
卢萦低着头,慢慢向外退去。
她一直退下了阁楼,一直退到了花园中的走廊里。
当她回到房间时,服侍她的婢女惊得脸色煞白,尖声叫道:“郎君,这个,你这里流了好多血!”
卢萦瞟了她一眼,令得婢女的惊吓声戛然而止后,她垂下双眸,淡淡吩咐道:“把烧点水,我要沐浴。”
“是。”
“拿点金创药来,先给我包上吧。”
“是。”
于极致的安静中,刚刚包好伤口的卢萦,听到一个婢女在外面唤道:“郎君,元娘想见你。”
卢萦温和地说道:“去告诉她,有点不方便,明天我去找她。”
“是。”婢女退去,四下又恢复了安静。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晚过去了。
第二天,卢萦像昨天没生发现任何事一样,照常忙活起来。她不但要见过寻上门来的元氏众仆,还要通过种种旁敲侧击,调查取线弄清楚这些人的为人,做的事迹,所有的本事等等。
接着,她还要到元氏的产业处看一眼。当然,她看的是她所感兴趣的,如铁矿之类的她就不用管了。
而卢萦主要感兴趣的,还是各种船只。
在她晕天晕地地忙碌中,贵人显然也忙得很,弄得这几天下来,她与贵人没有打过照面。七天后,当卢萦觉得自己把这些事都掌握了个一二时,她来到元氏房外。
不一会,元氏跑了出来,怯怯地笑道:“大哥,这样好不好?”武汉人性情奔放,这里的姑子也重打扮。元氏的打扮正是现下正流行的“容白美人,额黄翠眉”,那就是脸上的粉涂得比较厚,额头涂成黄色,把眉画成翠绿色。元氏一直是按着流行妆扮的,她脸偏圆,额头上还略有一线抬头纹,那额黄把她的脸衬得格外显大,也把那抬头纹强调出来。她肌肤偏黑,原本十分健康的颜色,被厚厚的铅粉涂着,再配上扁平的五官,简直是强调了她所有的缺点。
卢萦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后,转向那秀丽中年人道:“你去帮她打扮一下。”然后,她又转向这两天召回来的,从元氏小时起一直侍侯她,自与杨郎定了亲后便被赶走的几婢说道:“看看他怎么打扮你们主子,好好学着点,以后便这样施为。”
“是。”几婢筹拥着元氏退了下去。
二刻钟后,元氏再次走了出来。
这一次元氏出来后,众人同时双眼一亮。
见卢萦没有说话,元氏睁大她那双小鹿一般,被刻意强调和描绘出的杏眼,荡着几分水气和怯意。“大哥,不好看吗?”
“好看,很好看。”
若是以前的元氏是一分姿色也没有,长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现下的她,那是完全让人看不出化了妆。却透着一种青春少艾的灵动。愣是有了三分姿色。只见她偏黑的肌肤透着抹红晕,健康得让人一看就舒服。黑色的眉毛略略修长,衬得那双眼眸格外动人。鼻尖小小,唇色水润,再加上那一袭显得她腰身格外修长。把她略显肥胖的身材完全掩盖的衣裳,卢萦心想,不用戴纱帽。这样的元氏走出去,只怕杨郎他们就不一定识得她了。
元氏得到卢萦“很好看”这句话后,抿唇高兴地一笑。这一笑,那双闪乎闪乎的眼睛更显怯弱可爱了。
相比于她,身着一袭白袍,完全是翩翩公子的卢萦,却有点怯了风寒般,肩上还披了一块方空。那方空遮住了她的颈项,再加上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使得她整个人透出一种颓废的优雅和病态的贵气。
看着卢萦。元氏小心地问道:“大哥,你生病了?”
“没有。”卢萦的眼角瞟到几个向这里看来的护卫婢女,暗暗想道:我这叫做示弱……看。这些时日里她有多担惊受怕?还有那一天的伤,直到现在都没有让她恢复元气呢。她都这么可怜了,那人的火气,应该少少消了些吧?
收回目光,卢萦笑了笑,转身就走,“上车吧,再晚就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