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父子原想装作一问三不知,但才领了商琴过来,总要说几句,证明他们父子的用处,才能叫谢蕴不后悔方才说过的话。于是商韬说道:“理亲王献上的是伞大的灵芝,靖郡王奉上的是磨盘大的神龟,理亲王的尚属于下瑞,靖郡王的却是实在不可多得的五灵嘉瑞,要将他比下去,必要献出麒麟、凤凰。”
商略却道:“大人,可是陛下……”
谢蕴蹙着眉头点头,默认是皇上暗示他如此。理亲王、靖郡王、平清王都是皇上儿子,但五根手指还有长短,更何况是儿子,一心看重平清王的皇上怎肯叫爱子落于人后。
“但是,麒麟、凤凰都乃传说之物,哪里去找?且找到了,也有穿凿附会,刻意作假与理亲王、靖郡王攀比的嫌疑……”
“不如送上高迟平安湖平安山下的卧佛?”
忽地一道声音□来,谢蕴、商略、商韬吓了一跳。
“谁?琴儿?”谢蕴有些不自在地喊。
“姑娘快进来。”商韬忙掀了帘子将商琴领进来。
“……你并未走远?方才听了多少?”谢蕴略有些紧张,《一捧雪》已经挑明了有人跟他过不去,这会子再容不得错乱。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商琴,方才只是略略看了她一眼,认出她这脸庞是谢家女儿,此时认真去看,不由地觉得这女孩儿生得好生邪性,眉眼弧度无处不温柔,偏从骨子里渗出一股凉劲。
商略、商韬也忙看向商琴。
“方才小厮走了,我就转回来了。”商琴简练地说道。
“那卧佛是……”谢蕴顾不得去责怪商琴,毕竟她都毫不遮掩地承认了,迅速地抓住这话的关键所在。
“尚书老爷悄悄地告诉平清王爷,叫他领人去平安湖勘察一番。若看见了卧佛,便再请命自己费银子修水渠,将平安湖水引到邻省干涸之处做灌溉之用。然后那在山脚下的卧佛自然就露出来了。如此,自然又熨帖,也不怕人非议。”商琴慢慢地说道,薛燕卿来了,既然傅惊鸿说过谢蕴像是活了两辈子的人,那么谢蕴怎会不知卧佛之事?合该叫谢蕴知道了,再跟叫薛燕卿跟“重活”过来的谢蕴斗去。
“只怕拖得太久,错过了太后大寿。”谢蕴有些犹豫,却觉献上卧佛的主意最好。
“老爷,有道是欲扬先抑,老爷先与陛下知会一声,陛下自然会痛斥平清郡王一回。待再过一些时日,卧佛露出来,岂不是皆大欢喜?”商韬看向商琴,不明白她怎对谢家之事感兴趣了。
“……你怎知道卧佛一事?”谢蕴多疑地问,反复打量商琴,心说难怪家里的琳琅总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原来那个是假的。
“幼时做乞丐,一个老乞丐说的。”
乞丐……谢蕴怔住,苏州之乱是他惹起的,因苏州之乱,谢琳琅丢了,论理他该惭愧,但他偏生出一股怨恨,将一切与苏州之乱有关的人视作讨伐他的人证物证,听商琴说她做过乞丐,便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疑心商琴在怨怼他。
“卧佛一事,还需查探清楚才能上报。且如何才能叫平清王自然地去平安湖边修渠,也得细细思量。琴儿先出去。”谢蕴又撵商琴出去,一声琴儿,全是看商略、商韬面上。
商琴出去了,人斜欠着身子坐在门外廊下栏杆上,陆续有两个丫头过来请她去后院,都被这边小厮打发走了。
“你是商大叔家的姐姐?”
商琴不耐烦地扭头,瞥见一张唇红齿白的脸,认了半天才认出是谢三奶奶家人见人憎的连六哥,靠在柱子上,有意说道:“你也是想要我去做丫头的不成?”
谢连城叽歪道:“我哪有那个能耐要你做丫头。姐姐这模样,倒是跟家中大奶奶房里的璎珞姐姐、玲珑姐姐仿佛。”
商琴虽知谢大奶奶并不知道她是谁,但想起谢大奶奶的算计,便不由冷笑,冲谢连城伸了伸手指。
谢连城乃是庶子的庶子,又“很不成体统”,满府里有些体面的丫头、婆子没有将他放在眼中的,更何况这位还是商韬的女儿,看她虽没给个笑脸,但也没骂他,又长的十分秀气,便将头探过去听。
“你去,告诉三奶奶璎珞姑娘的夫婿勇毅侯府大公子在外包养了个戏子,如今已经儿女双全了。”
“这……”谢连城迟疑了,涎着脸皮凑到商琴跟前,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做派,不好好站着,偏要伸手去拉商琴手腕上的金镯子,“姐姐,消息,准不准?”
商琴将自己的手挪开,冷笑道:“你看我像是跟你玩笑的人吗?”幼时就这般猥琐,难怪大了越发不堪。
谢连城碰了一鼻子灰,待要拿出小爷的谱教训商琴这管家之女,又怕惊动了屋子里的谢蕴,反而落得一身不是,也才九岁的人生的是唇红齿白,偏神色懦弱又猥琐,一身熨烫平整的锦袍穿在他身上偏显得得皱巴巴,对着个大管家之女更提不起底气来,“……好端端的说话,姐姐怎就恼了?”心知自己人厌狗烦,不敢在这边久留,忙向后院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22不约而同
谢家后院里炸开锅了,谢蕴亲自叫小厮当着商老太太、商大姑的面叱问了谢家奶奶们。谢家其他奶奶与此事无关,骂的自然就只有谢大奶奶一个。谢大奶奶脸上挂不住,碍于孝道,又不能辩驳,一张脸臊红,却还要强撑着恭敬地答应;谢璎珞更是惭愧得了不得,她自来只有被人夸奖的份,如今跟着谢大奶奶一起被其他婶子、妹妹戏谑地盯着,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躲着。
谢大奶奶硬着头皮跟商老太太、商大姑笑嘻嘻地赔不是,一心想见一见那小幺传话中说与“谢璎珞、谢玲珑品格仿佛”的商大姑娘是个什么模样,能叫谢蕴丝毫不给她脸地骂她一通,左等右等,叫了丫头过去也请不来人,听说人被商韬领回去,不由地气噎,叫人送了商家母女出去。
谢璎珞在谢太太面前还强撑着,等随着谢大奶奶回了屋里,不禁扑在谢大奶奶炕上痛哭:“捡了又清闲又体面的活计给她,还不够待她宽厚?不愿意就罢了,竟告到祖父跟前去,亏得我待她一片真心,为了她,将屋子里跟了我多少年的丫头都得罪了。”原以为她是谢家大姑娘,嫁的又是勋贵世家,要个管家之女做陪嫁丫头也不算过份,如今被谢尚书点明地骂不知天高地厚,这叫她哪有脸再见旁人?
谢大奶奶冷哼一声,待要劝谢璎珞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来给商琴指个下三滥的夫婿叫商韬后悔去,又想起谢蕴后面留了话,说不许人插手商家的事,不由地气馁,闭了眼,对谢璎珞道:“你过上十天半个月下帖子请了商家丫头来你房里说话。”
“母亲?”谢璎珞脸上依旧挂着泪痕。
“看来是我素日里不接触外事,小瞧商家了,你祖父既然肯为了他们将我骂了,那想来商家的能耐咱们才只看见一角。你跟那丫头不咸不淡地来往,试探试探,若拿到十足的证据,证明商家中饱私囊,咱们也能治他一治。若寻不到证据,多个衷心的奴才也是好事。”谢大奶奶强撑着劝说谢璎珞,商家若是那般好拉拢,如今早已经归到她麾下,又怎还会有今日之事?
谢璎珞才要发狠说句有骨气的话,见外头谢琉璃之母月姨娘进来,忙端正坐好。
“奶奶,有句话急等着跟奶奶回。”月姨娘小心的看了眼谢璎珞,她是谢大奶奶的陪嫁丫头,又只生下谢琉璃一个女儿,跟谢大奶奶向来亲近。
“但说无妨。”谢大奶奶一心想叫谢璎珞出嫁前,将内内外外都看清楚,因此行事便不避着谢璎珞。
月姨娘堆笑道:“大姑娘听,不合适……”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姨娘说来听听。”谢璎珞擦了脸上泪痕,强笑着看向月姨娘。
月姨娘见谢大奶奶母女不避讳,就直言道:“才刚我去花园里转了转,瞧见三四个人聚在一处说话,便凑了过去。谁知她们见了我就躲开,我好说歹说,她们才言之凿凿地告诉我,勇毅候家大公子在外包养了女戏子,女戏子已经生下了一儿一女。”
谢璎珞蓦地脸色煞白,手脚发凉,倏尔问:“属实?”
谢大奶奶骂道:“混账东西,当着姑娘面上说这个。璎珞,你先回去……”
“不,我要听。”谢璎珞坚持道。
谢大奶奶扭头问月姨娘:“可属实?”
“谁也不曾查证过,但满府里都传遍了,上至太太,下至丫头小幺儿,只怕差不离。”
谢大奶奶伸手撕开前襟,只觉燥热得很,“最初,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
“都传开了,谁知道是谁先提起的。寻了几个人一合计,料到该是从五爷那边传出的。老爷大寿,来了多少世家子弟,想来是有跟勇毅侯家大公子交好的知情人,五爷跟那些爷们交好,他们就告诉五爷了。”月姨娘偷偷觑谢璎珞脸色,看她脸色已经白得吓人,不敢再说。
“娘——”谢璎珞惨叫一声,趴在谢大奶奶怀里嚎啕大哭,“就叫我死了吧,再没脸见人了。”
“哭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查一查是否实属。若果真属实,过几日靖郡王府里有个茶会,琳琅、玲珑也被请了去,到时候,我领着……琉璃、玲珑、琳琅三个去,背着人,问一问勇毅侯家太太,不管勇毅侯太太知不知,断然不能叫他家大公子为了这点事没等你进门便先厌弃了你。”谢大奶奶思虑周祥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