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蓉蓉回到首尔就住进了东旭家的医院检查治疗。像她现在这个身体的咯血症状,必定是病变影响到血管壁的通透性或是直接损伤了血管才会出现。
在七十年代的韩国,肺结核如同绝症,不过林蓉蓉并不恐惧。
在四十年代人们就发现了链霉素,五十年代又发明了异烟肼、吡嗪酰胺的作用,六十年代有了乙胺丁醇,随后七十年代发展了利福平。直到二十世纪,这五种传统的药物配合疗法只要没产生抗体,基本还是挺管用的。关键在于严格按照疗程规定的方案和用药的剂量、次数来确保疗效;同时也要增加营养中的铁质供应,平日里多吃含有丰富维生素、高蛋白和高热能的食物。
徐仁河很细心,林蓉蓉的三餐都是他亲自管理;朋友们也送来了探病的礼物,大多是水果。也许是出于愧疚心理,隔天惠贞还亲手做了排骨汤。
“你不要出事。你若是出事了我怎么办?”直视着林蓉蓉,白惠贞微微抿唇,表情倔强,“我也一样很喜欢仁河哥,为什么我就要变成坏人?”
病房里,众人都很惊讶,也恍惚明白了惠贞失常的原因,只有金昌模的目光有点不安地游移。
惠贞面无表情的接着说:“你们不要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我已经决定要整理对仁河哥的感情了,以后……会祝福的。”
林蓉蓉告诫自己要冷静,既然惠贞都这样坦白了,姑且她就相信一回。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拐徐仁河一同去美国了,不管惠贞想出什么招,林蓉蓉只来一招——釜底抽薪。
住在医院里,林蓉蓉也就劝徐仁河去做了一次检查,表示自己担心他会被传染,末了东旭拿着报告来传达说仁河没事,让她放心。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仁河还是不能说服家人同意他跟她一起去美国,林蓉蓉也与徐仁河有了约定。她会在美国好好治病,如果仁河留在了韩国,她会每个月给他和东旭他们几个写信报平安。如果有人告诉仁河她死了,让仁河也千万不要相信,不管是生是死,她都会回来;活着她一定会去见他,死了也会埋在故乡的祖屋旁边,他们俩——不见不散!
过了几天,林蓉蓉柔声要求去金昌模与徐仁河租住的房子看一看,她说好奇,想知道仁河是怎么生活的,想更加了解仁河的一切。
徐仁河对于他眼中的金允熙自然是千依百顺,就连金昌模也是满怀同情,加上还有一丝莫名愧疚的心理作祟。昌模这些天总想着,如果他没有将惠贞带回来,允熙也不会难过到咯血;虽然仁河并不曾责怪,可昌模内心依然感觉不好受。
几个朋友一起在庭院里搭支架说是准备做简单的烧烤,这当然又是林蓉蓉假作不经意的提起的。先不动声色与大家忙碌了一会,林蓉蓉方才显出疲惫的神色,仁河急忙让她到房间里去休息。
林蓉蓉略花心思将仁河也支使出去了,就赶紧按照自己熟知的剧情翻查起仁河与昌模的柜子来。
七十年代,韩国与朝鲜摩擦不断,为了控制国民的思想,当局领导者在政治上非常严格,颁布了一系列禁止的命令。
比如,每天下午五点钟向国旗致敬,聆听国歌接受爱国教育;比如,男人的头发不能长过脖颈,女人的裙子不能短过膝盖;又比如,晚上过了时间就实行戒严一律不能在街上走动,违者抓进警局。
还有,不能演唱法律规定的禁曲,就好像著名的《捕鲸曲》。实际上用后人的眼光来看,那不过是一首海上的渔民自由快乐的出海捕鲸的歌曲,但在那时当局领导却害怕国民都向往自由而背叛国家。
可年轻人都是勇于挑战的,尤其是受到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他们并不愿意受愚弄。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金昌模拜托在词曲上颇有才华的徐仁河做了一首在禁曲规定范围的歌曲。因为这首歌,音乐节过后,金昌模被警察追捕孤身踏上了逃亡之路,而徐仁河受连累被捕。
为了避免被判刑监/禁,为了证明对国家的忠诚,经由徐家人私下活动后,最终以仁河提前进入了军队服役而解决。两年后仁河退役,准备前往美国寻找允熙,却被惠贞告知允熙已死——故事里,仁河与允熙从此错过。
林蓉蓉想带徐仁河走,就不能让故事重演、不能让仁河去参军!她迫切要做的,就是找到仁河的词曲手稿,并且说服昌模与仁河同意把它毁尸灭迹。
仁河再次进入房间的时候,就看见林蓉蓉仿佛神不守舍地坐在小书柜前的地上,手边堆放着一些纸稿。“允熙。”他小心翼翼地轻喊。
林蓉蓉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茫然、恐惧看向他,嘴巴抖索了几秒,拉着仁河的手把它贴在了自己的面颊上,“你不能……仁河……这些是你写的吗?”
“哦,”徐仁河轻轻点头,迟疑了一下,轻声说:“昌模让我帮一个人写的歌。”
“我睡不着想看看书……是无意中看见了这个……仁河,这些东西——这个房间里、或者别的地方……还有吗?”
“这个手稿我早给昌模了。”仁河澄净的眸中闪过一抹不确定,然后低声安抚道:“允熙,你别担心,昌模说那个人是他很信得过的大哥,不会说出我的。”
坚决地摇摇头,林蓉蓉站起身,“这个会出大事的。”她拉开房门呼唤昌模的名字,看见昌模进屋望着那些纸稿先是呆愣紧接着却是不以为意,林蓉蓉只得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将院子里的几个朋友都吸引了来。
大家伙一进屋,就发现昌模与仁河僵立着,而林蓉蓉的脸色很不好,似乎是在生气或者焦急。李东旭皱了皱眉,脸上挂着的笑容微微隐去,抢先问:“怎么了?”
徐仁河与金昌模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犹豫着没有敢开口。林蓉蓉用手半捂着脸,低声说出了仁河与昌模写了禁曲的事情。听说是写了禁曲,仁淑与惠贞同时心底恐惧,喉咙一阵发紧,异口同声地嚷道:“昌模你疯了!?”
林蓉蓉趁势要求昌模将屋里所有违禁的东西找出来烧掉,昌模虽然有点儿不情愿,但刚刚挑眉就看见三个脸色发白的女孩子同时对他竖起了眉头,也感觉没辙。
林蓉蓉看见那些手稿被扔进了火堆,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仅管两个当事人都不清楚、也不感激,但终究是一场大祸就此烟消云散,她心里还是感觉满意。
音乐节演出那天,林蓉蓉跟随徐仁河去了表演现场。虽然林蓉蓉的脸色依旧白得不健康,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是眼中却带着温柔笑意,坐在台下静静地聆听三人乐队的演唱。
“下雨的傍晚看到了她的样子,很久前开始就想着她。对没有雨伞的她说,进来我的雨伞下吧。轻轻地传来的雨声,砰砰跳动的我的心,轻轻的雨伞外的雨声,砰砰的我心跳的声音,下起了爱情雨。
我们走在下雨的街道,因为雨伞微小我的肩淋湿了,她很害羞地轻言细语,再靠近一些吧。轻轻的轻轻碰撞的肩膀,扑通扑通听到的我的心跳,轻轻的砰砰的,雨伞中的肩膀、羞答答的肩膀,下起了爱情雨。
我陷入了爱情,轻轻传来的雨声,砰砰跳动的我的心,轻轻的下雨的声音,我心跳的声音。I love rain,I love you。”
仁河他们献唱的歌曲《爱情雨》,前两段是两人在医院一同创作完成的,仁河说最后一段的歌词一定要现场唱给她听,是他一直想好好传达的话。
林蓉蓉在听徐仁河演唱时,金允熙记忆里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了眼前,寂静的巷道里盛开的一朵伞花,那片爬满葱绿藤蔓的红砖墙,天地间密密斜织的银丝细雨,雨伞中轻轻碰撞的肩膀,青涩羞怯的对视回眸……
那段大学里恬静快乐的生活,林蓉蓉也曾经经历过;那样在下雨天共用一把伞在雨中漫步的人,林蓉蓉也一样拥有过;那份单纯美好的感情、懵懂却又奔放的青春,林蓉蓉依然收藏在内心深处。
不知不觉视线模糊热泪盈眶,她急忙往一旁偏了一下头,眨掉眼中积蓄的泪水。
love rain,I love you,这是仁河对允熙的表白,他希望能好好传达的话语。林蓉蓉暗忖金允熙这回没有听到。但,这并不妨碍林蓉蓉帮允熙表达心迹。
“听完歌感觉很幸福。仁河,你一直都是值得我感谢的人。谢谢你下雨的时候替我找伞,谢谢你听我唠叨父母的事情,谢谢你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够当面向你传递这些话,所以,也谢谢你现在就在我身边,听我说这些。”
一周以后,徐仁河陪伴着林蓉蓉与允熙奶奶,飞往美国。这一次,那场在金允熙与徐仁河心里各自下了半个多世纪的雨,终于迎来了全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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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鲜于仁英]
“鲜于经理……”一声遥远的呼唤声从耳畔传来,似过了千万年,又或者只是刹那的芳华,鲜于仁英从无边的黑暗中清醒过来。
“你们是不是分手了?你脸上都写着三个月没有接吻了,一点都没有恋爱时候的紧张感。”
“咦,真的,我也已经好久没有看见你男朋友‘摩托车’了。”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在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