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相公当年那样的风流人物,祖母既是出身元府,想来也是知道大家规矩的”苏丽言说完,放下了帕子。她这会儿眼圈儿通红,帕子拿开时她手上微微用力擦了擦眼睛,这会儿眼睛还肿着。任谁看都只当她是伤心难受了,而苏丽言话中所含之意思,却是带着诛心之势,直击昨月氏登时气得心口剧痛,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昏死了过去!赞人风流,可是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指人家人品才能风流高雅,那是赞美的话,是指一个人气度令人敬仰佩服。而另一意则是指待女人方面,苏丽言这会儿提起元老相公风流。又未明言指令说的是什么,若是有人指责,她只说自己称赞祖上长辈便可。而她偏偏在此时三番四次提起月氏的名字,又说元老相公风流,还指月氏曾在元老相公身边侍候过,这岂不是在暗指月氏当初并非完壁,而是曾做过元老相公通房一类?
月氏泼了人一盆污水。万万没料到最后苏丽言竟会反泼一盆污水在自己身上。月氏自个儿说的话是张嘴便来,丝毫没有根据的。可苏丽言说这话模模糊糊的,又没有明言指令什么,不像月氏直接说得如铁板上定钉一般,可偏偏就是因为她这样态度暧昧,说话模糊不清,才越发令人有遐想的空间!月氏这会儿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恨恨盯着状似柔弱的苏丽言看,一旁苏秉诚脸面色铁青的厉害,盯着她的目光带着从未有的冰冷,就是苏秉诚对她大打出手时,眼里总还带着无奈,从不像现在这般看她的目光带了厌恶与怀疑,月氏心下顿时一慌,知道自己今日是要遭了,连忙就尖声打断苏丽言的话,厉声道:“住嘴! 你这小贱人,竟然敢编排祖母,我今日非得打死你不可,否则你只会给苏家蒙羞!”她这样大声厉喝制止苏丽言,在外人看来只是显得她心虚而已,月氏一声大喝之后,看苏秉诚眼中的冷意时,便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但她却不得不大喝出声,不然要是任由苏丽言说下去,这小贱人还不知道最后得说出什么来!月氏着急之下打断了苏丽言的话,但她却不知道,苏丽言想说的本来就是那几句而已,就等着她来打断的,若是说得多便错得多,倒不如只说半句,剩余给苏秉诚想像,只要是个男人,便会忍不住这个事,只要不说得明白了,由他自己想像,一切才有无限可能。
说到底,事实什么的,倒不如人心里的无尽想像可能来得恐怕。月氏不懂这个道理,她只是本能的要辩解,事实上她这会儿心中冤枉得要死,年轻时候她是余氏身边贴身侍候的,本来她们这样的大丫头就该是姑爷房中的人,但余氏不是个好相与的,月氏当年就算心里有那样的想法,也是不敢的,她知道余氏的手段,看似温和大方,实则整死人,当她丫头有可能还得她信任看重,说不定体面多几分,若是当了通房侍妾,恐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年元老相公将她指给苏秉诚时,天地良心,她是真正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苏秉诚以前敬重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个会侮辱妻子的问题,谁料苏丽言胆大包天,竟然像是在暗指她当年曾做过元老相公通房,是残花败柳早被污了身子一般。
月氏这会儿自作孽不可活,总算尝到被人家污蔑身子不干净的滋味儿了,气得直想死,可又不敢,更令她心中不安的,则是苏秉诚沉默的模样。两人夫妻几十年,苏秉诚的性格她心中清楚得很,若是大声喝骂出来,甚至大打出手,看似很凶,实则他是将你当做自己人,对你不客气,所以才会打骂教训,虽说之前苏秉诚教训她极厉害,甚至接连上了手,月氏心里伤心,可她知道,苏秉诚这还是将她当成最亲近的人,这才想着要收拾她一回,使她安份一些,只要打过之后,这事儿便算揭了过去,否则一个外人,苏秉诚懒得理你,还来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他一个文人出身的老头子,打人也是会累会手疼的。
这些事情月氏心中都明白,虽然清楚,但心里依旧是恨,理智知道苏秉诚这仍是亲近她,可感情却是接受不了,毕竟一个人对自己千依百顺了一辈子,临老了因旁人还对自己动粗,想想她也是受不了的。可如今苏秉诚听了这样的话,不打不骂她了,看她的目光带着怀疑与冷漠,像是一个陌生人般,月氏知道他这是真正将事情放进了心底,往后再看到自己,便会生出疙瘩来,若是如此,倒不如他此时大骂自己一顿,或是打她一顿便表明这事儿过去了,可他没有,就可以表示这事儿是在他心底生了根了!
一想到此处,月氏心里不由自主的开始慌乱了起来,苏秉诚待她好时,她尚觉得不满足,总恨不能将事情所有抓到自己手里掌控着,丈夫、儿子、儿媳,以及孙子孙媳到后来已经出嫁的孙女,她都恨不得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苏秉诚开始由着她,到如今的不满,与警告,最后到大打出手,月氏闹腾得更凶,可此时见苏秉诚看陌生人一般的眼,她突然间就慌了起来,看他眼中的冷漠,连忙起身扑过去,拉了他手道:“夫君,你别听这小贱人满嘴胡说,妾身当日跟夫君一道时,夫君明明心里清楚的,妾身从未曾”
“好了!”苏秉诚任她抓着自己袖子,见她脸上的慌乱之意,说实话,他这一辈子还从未曾见过月氏这样的模样。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月氏这几年气焰越来越足,从一开始将孙女儿嫁过来之后,又到他陪了大半家财给苏丽言,便越发给苏丽言不满,至去年大旱之前,她心下不满又欲送了家中的另一孙女儿过来,只说元凤卿若是往后有出息,多个人笼着,对苏家也是有益。苏秉城当时心下虽然觉得这样容易寒了苏丽言的心,当时毕竟是夫妻俩逼着孙女儿嫁的,如今眼见她日子过不下去了,一家人被逼出来,刚看到点曙光,娘家不支持便罢了,又送人去添堵,哪里有这样的事儿?可月氏却一心想着要使苏家女儿占据元凤卿后院,往后若他有出息,苏家的子孙也好得靠,苏秉诚拿她没有办法,最后也懒得再管这事儿,谁料月氏最后竟因华氏将当时的苏丽质送回去而没有留在元家心中不满,到如今竟然生出这样的恨来。
苏秉诚心里清楚,以月氏为人,恐怕就是当时华氏没有如她意将那庶出的孙女儿留在元家,月氏对此便心中不满,除了事情脱离她的掌控令她心中不舒服之外,还有一向温顺的华氏,头一回对月氏说了不,她心中能高兴才怪!苏秉诚跟月氏夫妻多年,对她性格清楚得很,这样一件小事,足够她记到如今,以便闹出今日之事来,苏丽质没有留在元家为妾,她心中除了怨华氏,恐怕也恨苏丽言,这才是后来祖孙婆媳间矛盾的根源,恐怕这事儿华氏还以为是小事,从未曾想到那边去过。
第二百七十三章好生活不想过
一思及此,苏秉诚不由苦笑了一声。
他当年一文不名,中了秀才之后一直想再得功名,好给老苏家发扬光大,更主要的也是他心中不甘做其它下贱之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当时便一心想要考中举人,谋个前程,替人做个幕僚,若得幸运,遇着一个好主家,说不定最后还能谋个官身,因此上京中前去赶考,谁料当年气运不济,最后不止没有中举,反倒最后染了怪病,他进京的路费都是找村中人借助的,一旦染病,连住宿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够去瞧病?眼见着人越来越弱,就快死时,幸亏得元老相公相救!
当年元老相公已经位极人臣,可偏偏与他这样一个穷酸秀才一见如故,不嫌他身份低微,也不嫌他无甚本事,反倒处处为他打点,纡尊降贵与他结交,使人给他治病,又给他安顿住处与吃食,对他仁之义尽,就是再生父母,也不过如此而已,更何况元老相公给他的尊严,就是比之再生父母亦有过之而无不及,苏秉诚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从一无所有的穷秀才,眼见着命都快没了的落魄人,得元老相公为他奔走,只可惜他自己不争气,无甚本事,连给人做幕僚都不够格,元老相公当时是邀请了他的,还说要留他在身边替他办事,若非他没有同龄的姐妹,否则恐怕也是要嫁自己为妻的,最后只挑了元太夫人身边样貌出众的大丫头月桂给他做妻。
这般的打算,苏秉诚感恩在心,最后他志气极高,虽然婉拒了元老相公留他之意,却是又得元老相公馈赠,收了银两作为本钱,带着老婆儿子回到家乡盛城。最后才有了今日发迹,可惜恩人最后位高事忙,再加上那时的他恐怕已熬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为了以免他心中难受,这才渐渐与他少了讯息,最后到死,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想来也是他知道自己儿子品性,知道苏秉诚如今做生意成功,怕自己一死。儿子没出息要找到他,这才欲绝了与他的来往。
可惜元老相公越是这般考虑的多,苏秉诚心中就越发感恩。他感念元老相公恩德。将这片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的恩情报在月氏与元府身上,元府不争气也就罢,可对月氏,他确实是真心实意,就算明知月氏与他之间相差极多。生活苦闷不堪,他也从未生起过要另纳小妾偏房的念头,从没用这些东西来给月氏添堵,女人不必为难女人,可惜这些月氏没尝过的苦楚,以及自己对她的尊重爱戴。使她一天到晚没了事做,自己内院干干净净的,便要搅得儿子孙子内院不得安宁!那朱氏做出的事情。说实话,在他看来就算休了她都算便宜的,月氏明知朱氏不是个好东西,可为了给华氏添堵,她却偏偏这样做了。她自己是个头顶上没婆婆压着的,没尝过那样的滋味儿。不是千年媳妇熬成婆,可是却比世上任何一个熬过来的婆婆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孙子的婚事原本不该她插手,可华氏都已经让了,娶回一个朱氏一向对她不敬,只知讨好着月氏,月氏心头清楚,却故意为之,这些年来她性格越来越放肆,苏秉诚不由反省,是不是自己当初那样对她,确实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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