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他粮草,驱他战马,杀他将士!
如有机会,他定要亲手擒了他!
三日后,同州城。
前方紧张的战局令这个边城亦处于压抑的气氛之中,再加上以冷酷著称的君主亲自坐镇,城中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皆如履薄冰,无不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简晏住于驻守同州城的大将军府中,府内一应女眷都已搬迁至别院内居住,整座将军府内皆是全副武装的兵士,频繁出入的皆是上品级的文官武将。
因阵前失利,同州官员已连日筹备粮草运往营地,然将军府内的气压却一直很低,简晏在听取手下汇报之时很少发话,只一双犀利的眼睛更为冰冷,令汇报之人更为战战兢兢,往往几句话说下来一身衣衫已从里湿到外。
这一晚,将军府内的灯火又是彻夜未熄,一条黑影悄然无声地从高大的围墙上跃下,直奔位于将军府西北角的军机楼。
军机楼,顾名思义,必是商议重大军事或者存放重要军事文件之处,楼高三层,楼外有重兵把守,并每隔一个时辰换值,四周有士兵不间断的巡逻,想要进入这军机楼,除非插上翅膀变作一只飞虫。
这三日里,宁天歌已将这里的地形方位与换值时辰掌握得一清二楚,今晚,她便要从这里取走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隐身于远处的树上,她的眸光自四周的哨楼望过去,落在以八人一组的巡逻列队上。
军机楼四周是大片空地,使人无法藏匿身形,前后都有固定的哨岗,四个角落的哨楼上还有弓箭手走动,要避开这巡逻列队与这些哨岗,似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此谨慎,确实是简晏的风格,这一点,从上次那位老许的行事方式中就能看出。
她勾了勾唇角,就在两队巡逻列队交错而过的一瞬间,她迅捷出动,快若疾风,人影过处,甚至连风都感觉不到。
未作丝毫停歇,她双脚一蹬梁柱,身子轻灵翻上楼檐,如一只壁虎般牢牢贴在楼壁上。
头顶是军靴踩着木板发出的咯吱声,每一层都有手持兵器的士兵在檐上走动巡视,而军机楼下面的门用铁锁锁住,想要进入,必须要从顶层想办法。
心里默数着头顶的脚步声,就在数到五时,她蓦然双手攀住勾檐,身子倒翻而上,再纵身一跃,抓住上一层檐角轻轻一荡,再一翻,已处于军机楼顶层。
手持长枪的士兵就在她前一刻经过此处,此时背影与她相距不过两步,她看也不看,取出匕首迅速撬开两扇窗户之间的连接,开合之间,人已无声进入。
军机楼内并非一片漆黑,四处角灯都亮着,方便简晏随时进入,因此,也方便了她。
宁天歌并未全然放松,简晏既然将这里看守得如此严密,里面的东西也必然不可以随取随用,不布置上几个机关又怎能安心?
只是机关这种东西,向来难不倒她。
当她打开一处暗格时,一卷用羊皮纸绘制,上面书写着同州兵力布防图的卷宗赫然在目。
抽开丝绳,她展开大略一看,笑意隐隐一现。
将它缓缓卷起,她拿在手里轻敲着手心,眼睛停留在暗格上,久久,她伸手一按。
暗格“咯”地一声往上弹起,底下另一层更隐蔽的暗层展现在眼前,她淡然一扫,唇角微扬。
片刻之后,一应暗格恢复原状,她将那卷兵力布防图收入怀中,贴身于窗后凝听少顷,推窗而出。
外面的士兵正从她前面走动,时间计算得刚刚好。
双手一撑楼檐,她如一只御风的黑鸟在天幕下飞越,长发飞舞,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俯冲下楼,在即将接近地面的一刹,她眸光倏地一冷,双手一拍地面,一个快速的旋身,躲过一支激射而来劲气十足的冷剑。
利箭擦过她的脸,带着猛烈的余势,呼啸着直射向她身后的军机楼,夺地一声没入坚硬的柱子,白色箭簇嗡嗡作响。
宁天歌慢慢站起身,冷然朝来箭的方向看去,就在前方那道甬门处,一名黑袍男子正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弓,一双利目直直地刺着她,眸光冰冷,面色沉然。
他的身后,站着同州驻军大将军,还有几名分营将军,其中有一人,相当的熟悉,见过不止一次,甚至可谓略有交情。
此时,她已见到那人脸色一变,脚步不自觉地迈前一步,显然已经认出她来。
而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人,竟是……
她双眸倏然眯起,他竟然在这里!
视线一触即收,她微垂了眸,眉头微微蹙起。
形势大变,所有固定哨岗与巡逻列队都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将她紧紧围在中央,而哨楼与军机楼上的士兵,则将手中弓箭齐齐对准了她。
片刻,包围圈让出了一个口子,简晏负手缓步走入,深沉若夜的眸子淡睨着她,不动怒,不动气,那般不动声色,那般轻忽冷漠,以王者才有的尊贵霸气漠视着她。
烈烈火光中,宁天歌挺直了脊背,唇边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
这是她与简晏的第二次见面,这仅有的两次面,却总是在这种敌对的情况之下,却不知,这次简晏面对完全不同面貌身份的她又将如何处置?
简晏身后的吴将军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眼中有掩不住的惊诧,困惑,意外。
他怎么也想不通,她是为何而来。
简晏略微侧眸,敏锐如他,尽管吴将军掩饰得很好,也已被他感觉出了异样。
“吴迁,你认得她?”他沉声问。
吴将军一惊,连忙拱手弯腰,“臣不识。”
“不识?”简晏眸子一眯,加重了语气,“果真?”
吴将军身形一滞,额头密密出汗,迟疑一瞬,低声回禀,“臣只是觉得此女子眼熟,很象臣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简晏转而望向宁天歌,淡声问:“象谁?”
“象……”吴将军盯着脚下的地面,终究不敢有所隐瞒,“象平阳王前阵子要纳娶的那位夫人。”
“哦?”简晏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却未见意外之色。
当日之事,吴迁回来之后自然全盘告知,今日他既说了眼熟,必定就是。
简晏身后的那些将军都现出诧异,平阳王的夫人夜闯将军府?为什么?
而宁天歌则对简晏的城府之深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此人果然喜怒不于形,面对这样的结果,神色竟然未有丝毫波动。
“是司徒景叫你来的?”斜飞的剑眉下,简晏一双眼睛锐利逼人。
她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未作回答。
如果他愿意怀疑司徒景,她没有意见。
“不可能是他。”简晏已自己推翻了刚才的问话,“他没那么闲。”
宁天歌不由投以一瞥,他倒是对司徒景很是了解,司徒景这人,有时间宁可在女人身上花心思,也不会闲到来这里偷简晏的兵力布防图。
“将东西留下,说不定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她一笑,“如果我说不呢?”
简晏冷冷道:“那就把你的命留下。”
吴将军顿时现出焦急之色,紧紧地看着宁天歌,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宁天歌看在眼里,知他是感念她当日之恩,心下有愧疚之意闪过,如果他日后得知司徒景并非有杀他之意,不过是她一手造成的假象,又该如何看待她。
“我的命不值钱。”她掌心微动,疏懒一笑,“如果你真要拿,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简晏眸色略深,第一次拿正眼看了她。
还没有女人,或者说,还没有人敢如此挑衅于他,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这个女人是真不知道他的手段,还是当真胆子大得不知道自己是谁?
抬头一竖,周围阵势立变。
所有围成一圈的士兵都已训练有素地列成阵形,数百支长枪对准了她,银色的枪尖在火光下闪烁着雪亮的光芒。
各处楼顶,亦刷地一下举起弓箭,拉至满弓,无数箭头的目标只有她一个。
吴将军一急,顾不得许多,好声言道:“夫……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我劝你速速将东西放下,我们主上未必不能留你一命。”
“多谢吴将军。”宁天歌略为遗憾地摸了摸胸前多出一截的卷轴,“只是这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若是不将它带回去,我这一趟便是白来了。”
“既然你自己都不惜命,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简晏缓缓退出阵圈,站于远处,神情淡漠。
其他人亦退到他身后,只有吴将军立于原处,还想再劝。
“吴将军,多谢你的好意。”宁天歌抚着手腕,往后退了一步,“刀枪无眼,你还是离远一点为好。”
抬头看了眼四周的弓箭手,她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在众人还在等待简晏下令的时候,她突然身形暴涨,身形如烟般笔直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