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一出,头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上官仪。
“臣以为,此风断然不能开。”上官仪行礼出列,大声反驳,“自古以来,土工农商各司其职。若是人人都能参加科考,人人都要做官,那谁去种地,谁造房子,谁买卖货品?万事万物,先有次序,才有强盛。治国之道,亦当如此。”
上官仪说完,群臣莫不点头。可在意见明显一边倒的情况下,潘永荣依旧坚持己见,跟上官仪据理力争,“上官大人此话差矣。百姓该当各司其职没错,但一个人该做什么,该由他的能力决定而非他的出身决定。人说英雄莫问出处,有识之士,有能之人,不管出身如何,都应该有机会为国效力。而今的科举制度早已不合时宜,官家子弟根本不需要刻苦读书便能轻易得到官职。长此以往,只能让更多的无能之人,借着家族的势力占据官位。而今朝中贪官横行,正是由于选拔人才的不公正所致。”
要说起借助家族势力占据官位,上官家首当其冲。左相一职已然为上官家所属,便是上官家无人出任,也得为上官家留着。潘永荣这番话虽说的在理,但无疑也在同时,挑战了上官家的权威。
上官仪哪能不气?
“说到贪官,大多数贪官都与商人勾结,谋取暴利。试想,若然商人可以为官,则官商不分,岂不是跟贪污提供了便利?况且贪念才是真正不分出身,开放科考,于惩治贪腐之风,无一点好处。”
潘永荣被上官仪一番话说得无以辩驳,但一时的词短并不能改变他的信念。说不过上官仪,他便转向了端坐高堂的安延,“皇上,臣以为不管出身如何,只要人有向上之心,就该给他机会让他证明自己。开放科举,让更多的人才进入朝堂,为国效力,于国于民,都是好事。请皇上明察。”
上官仪也不甘示弱,拱手作礼,对安延道,“皇上,国之强盛,先稳后强。改革科举是必行之举,但若贸然开放科考限制,使民心异动,则可能动摇国之根本,还请皇上三思。”
两个人争了半日,终于将问题丢给听了半日的安延。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延身上,群臣也很想知道,皇上自己提拔的左右手政见相左的时候,他会怎么处理。
却见安延沉吟了好一会,终于开口,“朕非常赞同右相的话,人的一生,不该由他的出身决定。”
这些日子安延看得多听得多了,再不似从前全没有自己的主意。再加上潘芙蓉一直在刻意引导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渐渐地他也对自己的看法有了自信,不再惧于表达自我。
“但左相说得也有道理。”他紧接着补了一句。
群臣面面相觑,有些摸不透安延的想法。
却见他温和地笑了笑,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朕看左相亦是赞同科举改革一事,只是担心开放科考限制影响过大以至民心不稳。既然如此,朕觉得左相和右相可以私下就此事再加磋商。或许朕可以许你们一个州或一个郡,试行新法,以观后效,也更好地改革科举。”
潘永荣和上官仪对视一阵,皆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之前他们都觉得,安延资质平庸,而且作为一个帝王,脾气太温吞,姿态太低。可是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温吞和亲下,才能让他能够广纳谏言。而恰到好处的平庸,却也让臣子有了更多发挥的余地。这样的帝王,比不得天纵英才的先帝,但做一个贤君明主,绰绰有余。
“皇上英明。”潘永荣和上官仪同时跪下,衷心唱到。
底下的臣子看得分明,皇帝成功地,让两位相爷心服口服了。
正文 78第77章
安延下了朝,回后宫的时候看见潘菡萏正立在湖边等他。
秋风微凉,轻轻扬起潘菡萏的墨色长发,愈发衬得美人如玉,美不胜收。
“皇上!”潘菡萏笑靥如花,三两步上前,望着安延的一双美眸随着她的动作仿佛跃动的星辰。
安延垂眸看她,言语含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潘菡萏是随潘永荣一同回京的。回京后潘菡萏借口答谢安延进过一次宫。那以后安延便许了她可以随时进宫玩耍,不似其它女眷必须通过内务府才能进宫。
“我在等皇上呀!”潘菡萏语笑嫣然,边说边欢快地在安延面前漂亮地打了个旋,继续道,“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不是答应过皇上,待脚好了,要给皇上跳支舞作为谢礼的吗?”
安延爱舞,尤爱看美人跳舞,对这项提议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况且方才潘菡萏旋身的动作,步履轻盈,体态优美,安延一看便知功底不差,“看来朕要有眼福了。”
潘菡萏笑得更加灿烂。她的姿容绝丽,这么一笑,宛若百花齐放般,叫人看了身心舒畅。
“不过,”潘菡萏很快收起笑,微噘樱唇露出烦恼的样子,“这几日我想了好几支舞,都觉得不甚新奇,跳起来实在乏味。”
安延想了想,回她,“从前贵妃善舞,朕同她一起编过不少新舞,都叫宫人记下了。不若朕陪你去内务府翻看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舞曲?”
潘菡萏一听此话,即刻喜上眉梢,“真的吗?这实在是太好了!没想到皇上居然这么厉害,”她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衷心赞道,“我对皇上,真的刮目相看了。”
潘菡萏本意是夸赞安延,但实在不该如此惊讶,以至于安延想起了从前沉迷酒色的日子。
“朕从前玩心太重,不过以后不会了。”他低声回道。
潘菡萏听他说到从前,顿时起了心思,状似无意地说道,“说到贵妃娘娘,我听说贵妃娘娘死得很离奇,很快淑妃娘娘也病逝了,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延本就有点不高兴,听到这话脸都沉了下来,“这事没什么好说的,你日后不要在宫中提此事,尤其是在你姐姐面前。”
“为什么不能提?”潘菡萏觉得安延话中袒护潘芙蓉的意味太过浓重,不由得有些忿忿,“难不成其中真的有鬼?外面都在传是我二姐杀了她们。”
“什么?”安延一听此话,立刻激动地拉住了她的手,“告诉朕,谁传的这些谣言?该死的朕要诛他九族!”
潘菡萏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一个微带冷意的的声音插了进来,“儿臣参见父皇。”
安延正在气头上,回头看见安适正带着他的侍读方若辰走过来,实在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稍平了激动,应付地问了安适一句,“适儿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该在上学吗?”
“回父皇,”安适不紧不慢地回着,冷冷的目光落在潘菡萏身上,吓得潘菡萏直往安延身后躲,他只语气平静地继续,“太傅更改了儿臣的课业。现在儿臣上午学文,下午学武。上午的课已经上完,儿臣准备回宫休息一阵,再去上下午的课。”
安延心里有事,也不与他多话,“那你便去吧。”
“是,父皇。”安适行过礼,带着方若辰离开。
走出一段往后看,看见安延拉着潘菡萏,躲到一个亭子里说话去了。
安适面色更冷,转过来扫了方若辰一眼,道,“下午的课我不去了。”
“啊?”方若辰愣了下后,急忙抓住了他的手,怒道,“你又想逃课?你讲不讲义气?每次你逃课先生都是罚我呀!你嫌我在家被我爹打得还不够呢!”
安适甩开他的手,“我有要紧事要办。你不要跟着,爱去哪去哪!”
说完真的不管方若辰,往后宫的方向去了。
方若辰在他身后气得直跳脚,但看他走的方向又实在不敢跟上,只能在原地转圈干着急。
老天呀,你怎么不派人下来收了这妖孽?怎么整天就知道欺负他?
原先安适有意结交他的时候,明明态度很好的。怪只怪他这笨蛋看不惯人家虚情假意,结果后来安适干脆不戴面具了,在他面前怎么恶毒怎么来。偏他对着别人的时候,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所以那些他暗地里干的坏事,全都被推到他的身上!
这会儿他逃课,不知又要干什么坏事了。方若辰抱着小脑袋苦愁深恨,为什么他小小年纪就要应付这么多事情?真是天道不公!
那厢安适径直走到凤仪宫。
他到的时候,潘芙蓉正在屋里专心致志地缝着新衣。
“都退下。”他冷声吩咐。
宫人许久不见太子阴郁的样子了,见太子不再似往日言笑晏晏,都止不住有些心惊。
安适吩咐过后,随侍的流香等了一会,见潘芙蓉没有发话表态,便带着侍女默默退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侍女一走,安适再不按捺脾气,趋近了潘芙蓉,怒气冲冲地发问。
潘芙蓉淡定地抬首看他,语气平静,“入秋了,我给你父皇做件新衣裳。”
“做什么衣裳!”安适一把扯掉她手中的布料,怒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由着你那个不知死活的妹妹勾引我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