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况你也清楚,只有让你的女儿代嫁,方能解除潘家杀身之祸。”这个妾室素来伶俐,潘作人也不婉转,直入主题。
刘氏微微沉吟,抬眼看了下潘作人,问,“老爷可曾想过,或许皇上掀开盖头的那一瞬,见不是想要的人,会在第一时间杀了我的女儿。”
潘作人微愣,这个可能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牺牲一个女儿,才能换来整个潘府生存的机会呀!
见潘作人不答,刘氏也不强求,只屈了屈身子,向潘作人行个礼,“老爷放心,妾身这就让女儿准备出嫁。”
潘府的庶女,很快被人迎进嫡女的房间,披上奢华的嫁衣,由府上最手巧的婆子装点打扮,等待出阁。
妾室刘氏一直守在一旁,看看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便出声道,“众位辛苦了。今日我女儿进宫,往后再见无期,众位可否容我跟女儿说几句体己的话。”
刘氏的请求合情合理,不好拒绝,喜婆看看天色,只道了声抓紧,便领着人下去了。
刘氏走到女儿身边,细细地打量着她这身装扮。大红锦袍,上绣凤凰展翅,栩栩如生,头上结盘云髯,插金凤步摇,金光熠熠。平日里总是素净的脸,稍稍妆点,美貌更甚,一双剪水明眸,楚楚动人。
“我的女儿好美。”刘氏轻声感叹。
潘菡萏……不,现在是潘芙蓉回以一笑,“谢谢娘。”
刘氏亦笑,蹲□子,将自己的女儿抱入怀中。
“记得六岁那年,你在我怀里大哭一场,说妹妹抢走了你的名字和身份,我是怎么回你的吗?”
潘芙蓉点头,“娘说,总有一天,它们都会回来。”
“娘没有骗你,对不对?”
“恩。”
“我教给你的东西,都记在心里了吗?”
“娘请放心。”
“好,好。”刘氏连道了两声好,放开了自己的女儿。
乐声隐约,从府门外传了进来,喜婆和随侍的仆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刘氏接过喜婆递过来的喜帕,亲手为自己的女儿盖上。
“到了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
新娘子朝她盈盈一拜,在众人的搀扶下,走出了闺房。
新娘子在众人的拥护下走进花轿,皇宫卫队一路护送,将新娘送进了皇上为未来妃子御赐的寝宫——舒华院。
宫女和仆妇退下,潘芙蓉依旧盖着盖头,静静地等待皇帝的到来。烛火微亮,在盖头的流苏间跳跃,时间缓过。
“呀——”门被推开。一双绣着祥龙的黄色长靴出现在触目所及的范围内。
“呵呵呵,美人儿,让朕好好抱抱你!”长靴的主人一开口,满室的沉闷和静谧顿时消失无踪。
那人自然也不客气,上前一步揭开盖头,正要抱住美人,却一下愣住。
盖头下,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大美人,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盖头下的新娘,正默默地流着眼泪,那一双斟满泪水的明眸,在烛火掩映之下,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皇上恕罪!”楚楚动人的美人在他回神以前,已然跪在地上,噙着泪低声求饶,“皇上恕罪……”
安延从来自诩风流,自然不会对一个娇滴滴怯生生哭得惨兮兮的美人发火,于是柔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美人抬起泪眼,悲戚中竟带了委屈,“皇上不记得我了吗?”
安延一怔,急忙细细打探眼前的美人,确实有几分眼熟……“朕想起来,你就是那个……差点被花瓶砸到的侍女?”
美人垂了垂首,算是应了,但又旋即开口辩解,“皇上,其实我不是侍女,我是御史潘作人庶女,潘氏芙蓉。”
“潘芙蓉?”安延惊住,没记错的话,他今天要娶的,好像就是潘芙蓉,但是他见过的潘芙蓉,好像不是这个潘芙蓉。
潘芙蓉伏在地上,深深地朝安延叩了叩首,“皇上当日舍身相救,我……我……”潘芙蓉垂下螓首,纠结一阵,径自落泪,“是我不好,迷了心智干出这等糊涂事来。那日圣旨上门,我就知道皇上也同外人一般,将我和小妹潘菡萏的名字弄错了。可是……可是我对皇上……我一时糊涂,竟骗了父亲大人,说赏花会上得了皇上青睐,所以皇上才下旨召我入宫。父亲大人很高兴,欢天喜地地为我准备嫁妆。但我却越想越怕,我为了一己私欲,居然欺君罔上,如果皇上怪罪……”
“皇上!”潘芙蓉扯住安延衣服的下摆,泪水涟涟,“你要怪就怪我一人,父亲大人全不知情。我身份低微,根本就不该对皇上起了绮念,更不该妄想皇上肯娶我……”
安延早被她哭得心软,又听她口口声声怪罪自己,更是不忍,急忙安抚,“你有什么错,是朕弄错,名字没搞清楚就下了圣旨,你别哭了。”
没曾想他刚说完,潘芙蓉抽了抽鼻子,竟哭得更凶了,“皇上当真……不喜欢我吗?”
她一边哭一边说,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袍子,泪水迷花了眼,说话断断续续,话里都是哭泣的颤音,像一只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猫般可怜兮兮。
“呃……”安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却见袍下那只小猫继续抽泣,“自从被皇上……皇上救了,我的心里……就……一直想着皇上……太喜欢……喜欢皇上,才做出这么……这么疯狂的事来……”
安延听了半晌,终于弄明白了潘芙蓉的意思——比起他生气,她更在意他喜不喜欢她。领会到这点,安延忍不住有点得意,毕竟英雄救美,俘获芳心是每个男人都想尝试的事。
垂首看看面前的美人,那日见她就已觉得她清丽可人,如今淡妆素抹,更添娇艳。泪水涟涟间又多了几分可怜,让人忍不住想拥进怀里好好疼爱。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安延直勾勾地看着潘芙蓉,将她自地上扶起,“你既属意于朕,朕自然就没有娶错人。恩……至于你那个妹妹,叫什么菡萏?下次再让她进宫就行了。”
“皇上……”潘芙蓉抬起泪眼,美眸里尽是欣喜,“皇上的意思,不仅肯娶妹妹,还肯……”她轻咬樱唇,低下声音,“还肯娶我?”
安延顺着她的话一想,觉得自己虽然被骗,但是一点都不亏,原本只想弄个美人进宫,结果得了一双姐妹花。
越想越觉得高兴,安延忍不住将潘芙蓉搂进怀里,重重地亲一口,豪迈道,“君无戏言,朕说娶你就定然娶你!”
“皇上。”潘芙蓉含羞带怯地娇唤一声,俯首娇笑一阵后,抬首望着安延,一副情迷中的小女子情状,“皇上,我虽然不如妹妹漂亮,但一定比妹妹更爱皇上……不,我一定要比所有人都爱皇上。”
安延看见她一双眸子晶亮,仿佛比最奢华的宝珠璀璨,心痒难耐,搂起她便将她压到塌上,哑着声音低喃,“谁说你不漂亮,朕就喜欢你这样的……”
正文 5第 4 章
雄鸡唱白,晨曦的光辉一点点笼上皇宫,卯时将至。
太监小李子轻轻地叩了叩舒华院寝宫的房门,尽责地在门口轻唤,“皇上,该早朝了。”
大多数时候,小李子的这句话都是例行公事。安延平日里极少管事,这早朝更是能逃就逃。
先皇和先皇后去得早,安延又是他们唯一的子嗣,年仅三岁便在先皇太后的辅佐下登基称帝。及至十二岁,先皇太后也去了。那时安延还是孩子心性,又无人管束,渐渐便开始荒于朝政,耽于玩乐了。刚开始,他还听些大臣们的劝谏,日日早朝,学着处理一些政事。但后来,安延越来越意识到天下唯他独大,也慢慢地不把大臣的谏言放在心上,开始纵情声色。
左相大人劝了多次,依旧毫无成效之后,气得干脆撂了担子,罢起朝来。
而今朝中重担,全落在七十八岁高龄的右相大人身上。右相大人历两朝变更,还是延帝的亲外公,延帝对他到底还是敬畏的。因着右相大人的缘故,这些年来,朝中政治还算清明,延帝也不敢全然荒废朝政不管。只是这早朝,皇帝出不出席,却全看安延心情。毕竟右相大人年事已高,终究无法事事兼顾。
昨日又有美人入宫,听说是御史家中的美人,皇上自在赏花会见过之后便念念不忘,特意嘱了礼部以皇礼聘之,破格封为妃子,将美人迎入宫中。
这般看来,皇上今日若是想得起早朝,那必定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小李子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房里似乎有些响动,细细听来,却是一个女子柔美的声音,“皇上,该上早朝了。”
小李子立刻将耳朵从门板上移开,想,昨日进宫的美人倒是贤德,但是入宫第一日便催着最讨厌早朝的皇上去早朝,只怕日后的日子……难过咯!
果然,房里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推醒的安延脸色开始难看,十分不悦的样子。
“皇上……”潘芙蓉倚在他的怀里,似一点也未曾察觉他的不悦,此刻正睁着一双如水明眸,盈盈的双眸里尽是期许,“皇上,我……可不可以偷偷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