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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古城晚秋 [高推] (常想)


他几乎是在恳求着她:“素弦,跟我走吧,这些事我可以忘掉,我们还可以有未来……”
她的目光一下子空掉,找不到可以聚焦的地方,锥心的痛,似是腐蚀到骨髓里去了!
怎么办,她欠他的,下辈子、下下辈子,直至永生永世都还不清了!
他看得出她在纠结,在挣扎,果断地一把便拽住她:“走,我现在就带你走!”说着便拉着她出门,她怔怔忡忡地任由他拉着,一直到了门厅的过道,她才回过神了,奋力想挣开他的手:“裔风,不可以的!”
青苹惊恐地跟过来:“霍……霍总长,您这是……”
他突然掏了手枪出来,指着青苹,喝道:“不关你事,退后!”
素弦已然懵掉了,糊里糊涂地就被他带上汽车,他开得飞快,面色冷峻地盯着前方,任她怎么央求,怎么劝说,却是一言不发。
头脑一热之间,他竟然就这么把她“劫”出来了。未来的路尽是茫然,一如这兜头笼罩的沉寂夜色,他自己也看不清楚,但,他知道他不悔,错过这一时,就只余下,浮生凉透的落寞了!
他便这样一路开着,漫无目的地开着,她焦躁又疲累,于是渐渐地睡去。朦胧间望见一钩残月,三两星星,那是一种诡异凄迷的美,冥蒙中似乎带有血色,耳边隐隐传来阴冷可怕的回声,她不敢再看,低下头,登时双脚软了,自己竟身处高耸的危台楼阁之中,周身云雾缭绕,淡淡蒙蒙之间,却见火光冲天,直破云端而来!
“不要!”她惊恐地叫了一声,骤然惊醒,心脏咚咚跳个不停,方才发觉自己仍在车里,她的手被沉睡的他紧紧握着,她只得轻轻地抽出手来,他也醒了,关切道:“做噩梦了么?不要怕。”
她怔了一下,打开车门便跑出去,他也急忙追了出去。
这里竟是沧凌江畔,天边泛了青灰色,肃杀的冬日里万般景物皆看起来有些寡淡,岸边插着一个结成冰柱的木头桩子,她忽然就想起来是那个栓小木舟的地方,曾经有一个盛夏晴好的夜晚,他撑着船,载着她去江上看星星,多美好,她还唱了歌给他听。
他站在她身后,双臂深情地环住她,他的唇轻轻吻着她小巧透亮的耳垂,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素弦……”
她却是挣开了他,眼里噙着泪:“裔风,你该醒醒了!”
他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吼道:“你,就那么想嫁给我大哥么?”
她已是满面泫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胡说!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说……”
他一把便将她揽过来,通红的眼睛似是要把她灼伤了:“那便是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什么名利、地位,一概弃了,不要了,我霍裔风敢,你又顾忌什么?!”
她顾忌什么?她恨不得能说,我是你的,你带我走吧!她的心理防线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土崩瓦解,可今天的一切皆是她自己的作弄,断不掉这份情,难不成还要再连累他一次?
她的心在淌血,想着,算了,就这样自作自受吧,于是坚持着要挣开他:“裔风,听我说,我们都要冷静一些……”
然而她越是拒绝,他越是冷不掉、也静不下来,他力气大,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放手,“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纠缠间她外套的袖口翻起,露出藕段似的白皙手臂,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就慌忙去弄袖子,他死死地盯着她的手臂,不由分说便抓起来细看,那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的细线,他登时如是被电击了似的,激动地质问道:“这是什么?这是那天弄的,对不对?床上的血,是你手臂的伤口流的,是不是?”
她慌慌张张地摇着头,目光闪烁,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浑身都激动地颤抖:“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大哥一定不是那样的人!”
他捏得她手腕发痛,她的大脑嗡嗡作响,说不上惊慌,抑或无助,甚至还掺杂着丝丝恐惧,慌乱中只听不远处有汽车驶来的声音,有人大声唤道:“素弦!你在不在那里?”
又有人喊道:“二少爷!二少爷!”
原来是张晋元和霍管家带了人追来,霍方上前道:“二少爷,老爷太太都发了大火,还请您赶快跟小的回去吧。”
张晋元肃着脸道:“霍总长,您可是总长大人,便这样强行带掳我妹妹走,天下可还有这样的事?”走上前去,牵起素弦便走,霍裔风挡在她身前,如是一堵高大的墙,冷笑道:“张先生,你也配做她的兄长么?只顾及自己的脸面,可曾问过你妹妹她的想法?”
张晋元才不怕他,亦是冷笑道:“好啊,素弦,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愿意就此把事情平息了呢,还是继续这般不清不楚地,与这位总长大人纠缠下去?”
他态度居然如此傲慢狂妄,霍裔风登时火气上涌,挥起拳头就要揍他,素弦赶忙拦住他,满面都是乞求的神色:“裔风,不要!”




第二十七章 终料得、人间无味,心字已成灰(二)
张晋元却是面不改色,嘴角一勾,道:“素弦,没关系,你让他尽管动手,我姓张的要是躲闪半寸,就由他带着你去。”看着霍裔风神色黯淡下去,拍拍他的肩膀,慢条斯理地道:“霍总长,不是我说你,你总归还是太年轻,做事只凭一时冲动,丝毫不顾及后果。您霍二少倒是爽快,说带谁走就带谁走了,佩枪往出一拔,试问谁敢说半个不字。旁人提起,还道您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弄不好还混个快意恩仇的好名声去。您倒是称心如意,我这妹妹可就惨了,名节被霍大少爷毁了不说,一抬脚又跟您这霍二少爷天涯海角地私奔去了,你叫她今后如何做人?街头巷尾那三姑六婆的唾沫星子,还不得把她活活淹死!霍总长啊,我尊叫你一声总长,那是客气,可论到底,素弦是我的亲妹子,我顾及姓张的脸面,不也是怜着她的面子?我说不允,便是不允。”
他眼瞅霍裔风再没了方才的气势,心想自己这回可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几句话便将他震慑住了,心里那个得意,仍旧板着脸,沉着声命令道:“跟我走。”便负起手,转身去了,素弦心里揪着,担心地看了裔风一眼,还是跟着去了。
霍管家赶忙过来劝道:“二少爷,老爷他被大少爷气到,已是情况不妙,太太还费心巴力地帮你瞒着,若是不快些让张小姐回去,怕是要纸里包不住火了。”
他便这样眼睁睁地,望着她跟着张晋元上到车里去了,她脚步犹豫,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他看得真切,就痛得真切,脚下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或许,这便是所谓的,造化弄人么?
三天后她就嫁进了霍府,霍裔凡伤势方才好转,一切从简,给老爷太太磕了头,就由青苹搀着回房去了。张晋元却是个好面子的,硬是派人把大少爷的东院装点得一派喜气,宴桌上一片祥和融洽,客气地给霍家二老敬着酒,绝口不提以往不快之事。倒是霍裔凡,一副无精打采的颓然神情,张晋元看了就来气,端了酒杯上前:“来,妹夫,做大舅哥的敬你一杯!”
见他愣着神,太太便递了个眼色过去:“裔凡,还不快接着!”张晋元仰脖便一饮而尽,这时却郑重地肃起脸来,紧盯着他,意味深长地道:“霍裔凡,我可就这么一个妹妹,这下便放手交给你了。之前的事我也不愿再提,你先前许下的承诺,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把酒杯递到他面前,“我知道你旧伤刚愈,这一小杯酒意义重大,你却是不得不喝的。来,干了它,张某便认下你这个妹夫了!”
众人的目光便都汇聚到霍裔凡这里,他抬起手,在接与不接之间徘徊犹豫,老爷便开口道:“凡儿啊,你还不快接着。非要亲家举得手都酸了么?”
他这话是劝道,却也带着命令的口吻。霍裔凡向来遵从父亲,便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家族里几位叔伯舅婶便鼓起掌来,交口赞道:“大少爷,好样的!”
过去他陷在情殇里无法自拔,总是借酒消愁,如今他更是郁闷愁苦,却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宴席未散太太就叫他回房去,他只得应声去了,揣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走到卧房门口,想到将要面对的是她,心里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一直伫立在那儿,腿上如是灌了铅,无论怎样,都提不起勇气迈进去。
忽然背后有人不确定地叫了声:“大少爷?”
他回过头去,认出那是她陪嫁过来的丫鬟,微一点头,便推了门进去。
青苹把铜盆放在架上:“小姐,你要的洗脸水。”
素弦早已自己将大红盖头揭了,吩咐道:“你先去吧。”问霍裔凡道:“宴席散了?我哥回去了么?”
她这般的平常和淡然却叫他很不习惯,仓促答了一声:“哦,还没散。”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把发钗、珠花、耳环等首饰一样样取下,盘起的头发散开,他看到她的长发已然剪去,发尾烫着少妇式的盘丝卷儿。
她拿起绢布对着镜子,将淡色的唇膏仔细擦下,便起了身,见他仍是在原地站着,便问:“大少爷不去洗漱么?”话一出口,才发觉这称呼已然不甚妥当,犹豫了一下问道:“揭盖头、喝交杯酒的程序还没走呢,你要再来一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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