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对此,却是一无所知――不论是夫家还是娘家,现在都对她隔绝了所有政治上的消息,就是随身丫头,也都被廖养娘三令五申,一句话不能多说,一个笑不能少露。就因为这事,她新年连娘家都没回,权仲白说她胎气不稳不能出门,只是自己回焦家,给老太爷、四太太拜了年。至于连番春酒,她就更没有参与了,整个元月,蕙娘的日子都过得很平静。到了一月下旬,她精力渐渐开始恢复,头晕的毛病没有前几个月那么严重了,也就静极思动,经常到权夫人那里去说说话,也上拥晴院去请个安。
这一天也是赶巧,蕙娘过去时候,众人都齐聚拥晴院里,只少了大忙人权仲白。雨娘、婷娘、伯红、叔墨、季青等分了男女,在太夫人下首坐着说话,权夫人刚进门还没落座,见到蕙娘进来,大家都有些吃惊。权夫人笑道,“来了就坐,便不要行礼了。”
说着,便携着她坐在太夫人左手边上,大家说些闲话,婷娘笑对蕙娘道,“还没谢过二嫂送我的头面。”
据说她是良国公长兄之女,实际上来说,应该是太夫人的嫡亲孙女,至于是不是嫡长孙女,那就不好说了。蕙娘在府里住的时间不久,对老家那边的情况也不了解,更不好多问。太夫人对她倒的确是千恩万宠,连雨娘都要靠后,人还没到呢,就开始惦记了,现在人到了,各种贵重礼物层出不穷不说,还问蕙娘借了玛瑙,给她量身定制了几套袄裙。婷娘虽然是穷乡僻壤养大的姑娘,但如今看来,气度安闲打扮富丽,较之雨娘,一点都不落下风。可雨娘同她的神态却还是那么亲密――她似乎毫不介意婷娘的受宠,两个小姑娘的关系处得挺好。听说蕙娘送了婷娘一副头面,雨娘也丝毫没有不快之色,而是笑嘻嘻地道,“二嫂真好眼光,那枚红蓝宝石蝴蝶钗,真是做得巧极了,最难得婷姐姐戴了,真是好看。”
蕙娘自然满不在意,“戴了好看就好――”
几人正在说话时,下人来报,“亲家夫人并亲家侄小姐、亲家表小姐到了。”
蕙娘倒没想到,今日人这么齐全,竟是在这里候客的,她心下正在沉吟:这亲家夫人,也不知是永宁伯林夫人,还是扬威侯达夫人了……
正这样想着,权夫人已经款款起身,连带着一屋子人除太夫人,都站起来做笑容可掬状,“好姐姐,也是多年没见了!一路回来,真是辛苦。”
丫头们已经高高打起了门帘子,前呼后拥地将三位女眷送进了屋里。为首一个头发斑白,容色清癯略带倦意,见到权夫人,方绽出微笑,“也有五六年没见了……真是物是人非!”
她虽冲着权夫人说话,可权夫人却没有看着她,她的眼神直勾勾地越过了‘好姐姐’的肩头,落到了她身后一位少女身上,竟是难掩惊容,‘好姐姐’回头一看,也是微微一笑,这才介绍道。“这是侄女贞宝……还有甥女丹瑶,来,见过两位长辈吧。”
两位如花似玉的少女齐声答,“是。”便碎步前移,给太夫人见礼。蕙娘站在人群之中,不禁扶着肚子,若有所思。她看了看达贞宝,又去看达夫人,正好,达夫人的眼神在屋内游移了片刻,也寻到了她。
两人目光相触,达夫人略带倦意地对她微微一笑,又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便直沉往下,在蕙娘的肚子上打了一转——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啊,要给人添堵,办法多得是,借刀杀人借得漂亮,自己真是丝毫痕迹都不露。大少夫人能做大少夫人,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啊~
今晚单更,代更君和我出去吃火锅,祈祷这一次不要上火!在冬天啊,不吃点火锅,简直没法补充青菜……
看来明晚,不是收藏就是评论啦,还有就是长评也有可能到……走了!
☆、78初吻
达家自从失势之后,京城留住的人口就并不多,只有扬威侯本人那是常年都要在京城居住,无事不能出京的。其余族人据蕙娘所知,泰半是回到东北老家去了。他们和权家一样,都是东北小镇出身,族人在当地居住繁衍已有数百年历史。而东北这一块,自从百年前女真几乎为秦军全歼之后——权家的国公位,就是在那一战里挣回来的——这一百多年来平静得简直不像话,因天气又太冷,真要开垦,也是困难重重,朝廷重心根本就不在这一块,焦阁老都有鞭长莫及之叹,对达家在老家的生活情况,蕙娘一直并不太清楚。不过,对这位达夫人,她是下过一点工夫的。
她娘家姓倪,和如今平国公府的太夫人正是族亲,祖父官至吏部尚书,如今族里依然有近亲在朝为官,虽说达家败落时,倪家没有出手相助,但现如今风头过了,倪大人倒也时不时跟扬威侯来往一番,伸手拉达家一把。这不能不说是达夫人的功劳,据说扬威侯本人性情风流,好空谈炼丹,同先慧妃娘娘几乎毫无相似之处,倒是达夫人杀伐果决运筹帷幄,很有女中豪杰、巾帼英雄的意思,她虽然自己只生了两个女儿,且还夭折了一个,但对庶子、庶女都公道大方,在京城贵族口中,口碑一直相当不错。鲁王事发后,达夫人带了全家老幼回了东北,此后也不曾出来应酬。听权夫人话里的意思,五六年前,她是来过京城的,只之后又回东北去了。这一次进京,自然要来权家探望亲家兼恩人,说得露骨一点——也是目前达家最大的靠山。
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甚至连达夫人带了这么一对姐妹花来,蕙娘都不会过分诧异,达家这条船,现在是四处漏水,岌岌可危,为了让它航行到下一个港口,连人命,那不也是说舍弃就舍弃?区区面子,算得了什么?就是真的想把达贞宝送进来做妾,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她就不明白了,新妇进门连一年都没满,又不是不能生,就算达家有这样的想法,权家犯得着成全吗?怎么连太夫人到权夫人,人到得这么齐,就是自己二房两夫妻不知情,这么安排,不合常理啊……
此时两位少女见礼已毕,各自分宾主坐下喝茶叙话,太夫人少不得问问贞宝和丹瑶的年纪婚配,达夫人含笑道,“今年都是十四岁,丹瑶是要进京选秀,您也知道,现在倪家在京人口不多,除了我们家之外,也就是许家老太太了,可老太太这几年来身体不好,少见外客,也不好贸然就去打扰。她父亲就给我写信,把她托给我了。”
婷娘闻言,顿时对丹瑶灿然一笑,瑶娘在上门之前,显然对权家情况也有所了解,也同婷娘含笑点头。两人倒是和和气气,毫无候选秀女之间可能会有的剑拔弩张,看得几个大人唇边都含了笑意。达夫人又续道,“至于宝娘,是要进京完婚的,以后也就在京城落脚了,少不得还要请亲家多照顾,今日过来,也是带她来认认门的。”
“哪家儿郎这么有福气?”太夫人问,“说起来,是扬威侯哪个弟弟所出?倒是从前并不曾见过。”
“她还小呢,从前一向也都在东北老家。”达夫人笑着说,“是小弟弟的闺女,说给了鸿胪寺主簿毛氏的三儿子。婚期就定在半年后,回头把帖子给您送过来。”
鸿胪寺主簿,不过是八品的小官……虽说扬威侯幼弟从来声名未显,恐怕身上也没有带着功名官职,但那好说是侯爵亲弟,居然要和这样微不足道的八品官结亲,竟还不是长子……
太夫人和权夫人对视了一眼,权夫人微笑道,“以后过了门,有事就尽管给我们带话,自家亲戚,不必那么客气。”
长辈说话,哪有小辈们置喙的道理?达贞宝除了拜见长辈那一会,余下时间一直未曾开口,此时方起身给两位长辈行礼,“先谢过世伯祖母,世伯母。”
居然也是落落大方地认了长辈,谈吐之间,丝毫没有小地方闺女的寒酸之气……在这个锦绣千重、富贵万端的国公府花厅内,她虽也有几分好奇地左顾右盼,但蕙娘冷眼看她这么久,都不见她有半分自惭形秽。
从几个长辈的惊容,她很轻松地就可以推测出来:恐怕达贞宝和达贞珠,生得没有九成,也有七成相似。当然,她是要进京发嫁的人,同她没有太大的利害冲突,她也不至于为此就对达贞宝生出敌意。但心里不管再怎么不情愿……要说对达贞珠没有好奇,那也是自欺欺人。她看达贞宝,多少是有些挑剔的:这个宝娘,肤色并不白皙,反做均匀麦色,在大秦,算得上是个黑姑娘了——不过,的确也说得上是黑里俏,虽然年纪还小,可一双凤眼顾盼之间,隐含好奇笑意,使人很轻易便能抓住她的性格:友善、天真,多半还开朗爱笑,就是身子纤弱了一点,在婷娘身边一坐,就更加突出了她的瘦小……不过不要紧,年纪还小,总是会再长高长壮的。
论姿色,也就是中上吧。蕙娘又望了她几眼,心不在焉地思忖片刻,便不再关注宝娘,而是含笑随着长辈们的对话,配合地做关注状——人贵自知,以她最近的身体情况来说,在达贞珠一事上多做纠结,纯属自作孽。万一心事沉重,又犯了头晕,叫大少夫人和达家人知道了,恐怕真要笑破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