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苦一笑:“这么些年,家没了,家里人也都去了。又遇到那么多坎,每一次我都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过不去了。可每一次都硬撑了下来。也许是……也许是这颗心已经老了死了,许多年都不曾哭过了。”她话音刚落,却是“啪”地一声,豆大的眼泪落在手背之上,留下冰凉的触感。她圆睁着一双杏眼,久久说不出话来。她……竟然哭了?!
要说哭这回事,一旦哭开了,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柳长宁许久都未曾哭过,这一流泪,却像是开了闸,眼泪如潮水般汹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她本来还是一副淑女的模样,渐渐便抽泣起来,她的肩膀激烈地耸动着,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这些年来的孤苦、委屈、愤恨、不甘,都借着泪水涌了出来。她尝到了唇边苦咸的滋味,这滋味就同她的人生一般,五味杂陈、高开低走。
万妮儿与袁嬷嬷本来就是满心的感慨,她们见柳长宁哭得这样惨,一张粉脸涨得通红,连刚上好的妆容也被晕开,仿佛是秋雨过后的花径,满地皆是湿漉漉的落红。于是索性也放开了怀,伏在柳长宁的脚边哭了开来。一边哭着嘴上还念念有词,一个念的是镇国公在天有灵保护好她的姐姐,下半生可以安稳无忧;一个念的却是贞顺皇后郭婕希望她见到了自己最惦记的三殿下娶到了贤妻,在天之灵何以稍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活色生香
宫中的礼节向来繁琐。柳长宁梳洗完毕后,确仍旧见不着李正煜。她无父无母,便由义兄忻毅代为兄长,训导她为妇之道。忻毅却也是头一回见柳长宁如此盛装的打扮,他眼神一滞,继而精光大盛。他的声音仿佛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你真美。”
柳长宁低头一笑,略有些拘谨的眉眼显示出平日不常有的娇羞:“这哪像大哥说的话。”
到了中午时,李正炽与刘得远也跑来凑热闹。李正炽绕着柳长宁转了三圈,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平日没瞧出来,长宁这么一打扮,正是冰雪玲珑、眉目如画。过几日我自己给你画一副像,也叫那些不开眼的瞧瞧什么才是艳压群芳。”
柳长宁被李正炽一番打趣,说话也明显活络起来:“哟,好大的口气,又是谁惹五殿下不高兴了?不过我只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对艳压群芳什么的可不感兴趣。”
李正炽大大咧咧的拿起桌上的茶盏,这本是新娘子奉给娘家人的茶,却被他一口饮尽。他将见底的茶盏朝桌上一放,这才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哪怕你婚后想要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可声名在外,别人也不会白白放过你。我若是你,便索性昭告天下,我是最美的我是最强的,都放马过来吧。反倒会叫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他这番看似玩笑的话,却像是梵音仙乐,一瞬间便让柳长宁生出大彻大悟之感。上一世,她白白活了二十多年,却始终勘不破人生最根本便是一个“怕”字。怕重蹈镇国公府倾覆的覆辙,怕丢了唾手可得的幸福,怕命运多舛的自己会将厄运带给关心的人,凡此种种,因为有所畏惧。便失去了一身的勇气。如今被李正炽一番点拨,她终于明白过来。那些人不会因为她的息事宁人而放手,不如主动宣战,或许倒能谋得一条蹊径。
她粲然一笑,亲手在茶盏里添了茶水,又毕恭毕敬地奉与李正炽:“这番玩笑话倒是堪堪将我点醒了。若是真能如你所言这般自由自在地活着,人生也便豁然开朗了。”
迎亲的车队渐行渐近,柳长宁透过头帘与车窗的缝隙,恰好可以瞧见李正煜骑着白马缓缓而来。他穿着宽袍大袖的婚服,腰间束着镂金错玉的绦带。更显得身形修长,玉树临风。头上束发的金冠乃是皇帝特赐,未到二十岁成年便能使用如此贵重的束发之具。也可以从中看出皇帝对他的偏爱。
李正煜的脸上本就不缺笑容,可是一见之下总是觉得清逸疏朗,带着点只可远观的疏离感。今日他仍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但眉梢眼角间藏不住的笑意却消融了他骨子里的清冷,显出些温暖的味道来。整个京城轰动了,万千的少女沸腾了。她们争先恐后地朝着车队的方向涌来,手中的鲜花铺天盖地地飞掷而来,带着狂热与骚动的气息。李正煜原本一丝不苟的金冠微微地偏向一侧。毫不刻意的凌乱反倒有些肖似独孤信的侧帽风流,让他本来过于疏朗的气质里透出些飞扬倜傥之感。
那欢呼声更热烈了几分,连五匹马拉着的婚车也微微震动起来。柳长宁却似浑不在意一般。她的眼睛微微眯着,脑海里浮现出的竟是临死前的那幅幻象。原来骑着马狂奔而来的身影竟是真实存在过,而发生的时间便是自己的新婚当天。无怪乎在许多年后。在自己的弥留之际,脑海中不断回放的仍旧是这个身影。手背上漾开湿润的触感,她晓得那是自己的眼泪。不晓得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自己比平时要多愁善感许多。
皇家的繁缛节比想象中更劳时费力,柳长宁过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并不能十分地感受到,如今却亲自体会了一把。身上沉重地服饰和额上的垂帘让她的身手反应慢了许多,好几次都差点被曳地的裙裾绊倒。李正煜仿佛是心有灵犀似的,每一次都会恰到好处地伸出手来将她稳稳地扶住。
这一日正逢皇帝与阿伊公主成婚,而他向来也没有参加儿女婚礼的规矩。高堂上空空如也,众人见了,不由得微微一愣。李正煜与柳长宁却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他们在礼官的引导下拜过了天地和空空如也的高堂,又相对着行了重礼。随着礼官一句“礼成”,他与她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李正煜有些激动地想着,两个人终于超越了一切的阻力成为了夫妻,今后的日子里定然也没有什么力量再能将两人分开了。他一把抱着柳长宁,一路往新房而去。他的脚步虽然急促却是坚定有力,柳长宁依在他坚实有力的臂弯里,只觉得自己又成了许多年前那个单纯的新嫁娘新郎要与贺喜之人把酒言欢,新娘则是在新房中静静地等待。柳长宁坐在空无一人的新房之中,不由得想起方才行礼时,自己听到的窃窃私语的声响。有祝福的,有嘲讽的,她都可以一笑而过。但是那些冷冷的带着点恨毒的话她却不能熟视无睹了。她听见那些人幸灾乐祸地将她罪臣之后的身份反复咀嚼,仿佛就因为她这难以启齿的身份,连带着李正煜也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起来。她紧紧地攥起拳头,恨恨地想着:真要叫这些人瞧瞧,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而愤恨之后却是忐忑与期待交织的感觉,她感到脸颊的温度逐渐升高,手中红色的丝帕在反复的揉搓之后终于成了皱巴巴的模样。那一夜,李正煜将她压倒在床榻之上,用低沉暗哑得嗓音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已经让她羞涩到极点。若是他不曾退缩,该发生的事必然已经是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虽然自己和这个男人曾经那样地亲密过,曾经也想过为他生儿育女,可是一想到那香艳旖旎的场景,想到那种欲仙欲死的感受,一颗心便仿佛要跳到胸腔之外。她用冰凉的手掌抚着发烫的脸颊,为什么自己脑海中想的竟是这些!
熟悉的脚步声在悠长曲折的走廊中响起,“笃笃笃笃”,她愈加焦躁起来,那袁嬷嬷和万妮儿说是去找李正煜,如今却又是在哪里?!
“看起来,你是等急了,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柳长宁抬眼望去,李正煜慵懒地倚着门柱,身上的婚服略有些凌乱,因为酒气连眼神也多了几分不羁的味道。那人,真是与平时截然不同了。
李正煜见她瑟缩着,却是一步步地走近来。浓郁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些难以抗拒的野性与危险并存的味道。他一伸手便将遮挡着脸部的金质头帘摘了下来,露出她倾国倾城的一张脸来。借着金色的烛火,这张脸比平日里少了些清冷,反倒是是多了些妩媚醉人的味道。
柳长宁静静地瞧着李正煜,眼中的光彩仿佛那满月之夜的月光,皎洁温柔,微凉里沁着温暖,叫人移不开眼。她的声音低沉如水:“你喝了多少酒,怎么便醉成这样?”她低下头去,眼中波光潋滟,不晓得是喜是忧:“今日可是你我的大喜之日,你不知……我……”她未说出的那句潜台词是“不知我有多害怕这事会起什么变故”,可一见到李正煜漆黑的眼瞳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娇艳的红唇微启着,露出一小节洁白的贝齿。那贝齿之后便应该是那潮湿柔软的带着些清冽香气的丁香小舌。李正煜只觉得全身的血气都往头上涌去,浑身仿佛要烧起来一般。他用低低地却带着点引诱意味的声音道:“看起来,我是真的醉了。”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好看:“你那么美,我真愿沉醉在温柔乡里一梦不起。”
李正煜同柳长宁对坐着喝了合卺酒,又听得嬷嬷们一番淳淳叮嘱和祝福,大意不过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类。等到无关之人都退了出去,屋内愈发安静,只听得两人的心跳声与喘息声在空气中盘旋不去。
李正煜小心翼翼地捧着柳长宁的脸,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宝一般。他的唇措不及防地吻上柳长宁的唇,那吻先是温柔缠绵,而后却又成了炙热有力。一会又移到了她的耳垂,一阵轻轻地啮咬,只让她真个人都战栗起来,她的背不由自主地弓着,身体的某一处起了微妙的、让人难以启齿的变化。他一路吻了下去,从她修长洁白的颈项再到微微凸起的锁骨然后一路向下,直让她整个人都融化在了这浓烈的吻里。他失了一贯的持重,有些焦躁地消除着阻隔在两人之间层层叠叠无比累赘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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