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上一世,沈婠对沈妙的招数了如指掌。上一世沈妙的最爱有二,一是诬陷,二是下毒。这阵子沈妙的反常,沈婠都有看在眼底。
她晓得沈妙一日没有得手,她定然是不会罢手的。
她让霜雪扔掉沈妙送来的糕点和果茶,也并非是偷偷摸摸地扔,想必这些事情沈妙都是知道的。她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些时日,今日老夫人寿宴,这么好的机会沈妙一定不会浪费。
且沈婠今日一直都有注意着沈妙与雨澜的交流,刚刚主仆两人会意的眼神,沈婠没有错过。
丫环们端上了菜肴,沈婠细心地查看着沈妙的神色,并试探了一番。最后沈婠发现,当她捧起盛汤的小碗时,沈妙面上的神情微微地有了变化。
沈婠放下了汤碗。
沈妙皱了皱眉头。
沈婠这时微微一笑,对老夫人道:“祖母,婠婠前些时日学了首新曲,弹出来时长公主殿下也是赞不绝口的。今日祖母寿宴,婠婠想弹一曲助兴。”
这场寿宴一开始便是沉沉闷闷的,老夫人听了沈婠的话,也觉不错,便道:“也好。”
沈婠对轻羽道:“去取我的琴来。”之后,沈婠起身,又道:“祖母,婠婠先去准备一番。”老夫人颔首,应允了。
沈婠离席后,与霜雪行到一处僻静之地,见四周无人,沈婠轻声道:“二妹妹在我的汤食里下了药,等会我对你示意,你便想办法打翻二妹妹的汤食。到时候我会让你闭门思过,那时你便去灶房里看看是谁负责分汤的,让郭嬷嬷盯着他,别让他给跑了。”
霜雪脸色一变,连忙应“是”。
沈婠换了身轻便的衣裙回来,瞧见桌上的汤食还在,沈婠眼神微微一深。她坐于琴案前,五指轻轻一拂,行云流水般的琴音便倾泻而出。
半晌,沈婠不着痕迹地给霜雪使了个眼色。
霜雪敛眉上前,往众人的茶杯里斟茶,到沈妙身边时,霜雪身子一斜,不小心把沈妙手边的汤碗连带着茶壶一起打翻了,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沈婠的琴音也是戛然而止。
霜雪连忙跪地,“二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婠也喝道:“怎么倒杯茶也能伤了二妹妹,真是太大意了,郭嬷嬷,把她带回院子闭门思过。”说罢,沈婠又道:“二妹妹可有伤到哪儿?哎呀,衣裳都湿了,二妹妹快去换件衣裳吧,不要染了风寒就不妙了。”沈婠一脸愧疚,“祖母,母亲,都是婠婠的丫环不好,笨手笨脚的,扰了祖母寿宴的兴致。”
沈妙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老夫人一看,淡淡地道:“无妨,换件衣裳便是。”
夏氏听老夫人这么一说,也只能吩咐道:“雨澜,还不带二姑娘回去换件衣裳。”
沈妙见众人竟没有责怪沈婠的意思,气得头上都快冒烟了。
她忿忿不平地离席。
沈婠这才继续弹奏下去,一曲毕,沈婠盈盈起身,“婠婠再次恭贺祖母大寿,愿祖母寿比南山。”
沈州这下是越看沈婠越是满意,短短几年就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说话做事也是谨慎有礼,不像沈妙那丫头此次都能闯出祸来。
沈州拍手赞道:“此曲果真是极好。”
“多谢父亲赞赏。”
沈婠回席,刚好见有丫环重新往沈妙的席位上添汤,沈婠开口道:“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大夫也说不宜喝太多凉性的汤。方才我瞧着二妹妹喝了好几口这汤,想来也是十分喜欢这味儿的。左右我这汤也没有喝过,如今刚好是温热的,先给二妹妹吧。不然等会二妹妹回来,汤热烫烫的还得等上好一段时间才摊凉。”
沈州笑道:“婠丫头想得倒是周到。”
沈州都开口了,夏氏纵然不愿接受沈婠的好意,也只得受了。丫环把沈婠面前的汤食换到了沈妙的席位上,接着又重新给沈婠添了碗汤。
沈婠喝了一小口后,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老夫人侧目望来,沈婠咳了几声,“许是身上的衣裳单薄,有些着凉了。”
老夫人道:“回去添件衣裳吧,莫要冷着了。”
沈婠弯眉一笑,“多谢祖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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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婠回了自己的院子后,郭嬷嬷便上前禀告道:“大姑娘,灶房里负责分汤的人名字唤作冬启,霜雪已是在盯着他。”
沈婠沉吟片刻,只道:“莫要打草惊蛇。”沈妙想要给她下药,她就让她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沈婠又道:“还请郭嬷嬷去灶房里一趟,故作不经意地说起平日里我与长公主是如何相处的,长公主又是如何待我好的,务必让那人心生恐惧。”
郭嬷嬷明白了,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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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婠的计划中,等她重回席位时,沈妙估摸着也把汤给喝了。只不过沈婠没有预料到的是,当她刚刚坐下时,沈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夏氏的面色就倏然大变。
“坤儿!”
坤哥儿的一张脸涨红涨红的,眼里充满了血丝,瞪得像是快要掉出来似的!
沈婠心中一惊,沈妙亦是面色大变。
老夫人吓得连忙站起,“发生何事了?快,采莺,去叫大夫过来。”
“母亲,好……热。”坤哥儿辛苦地道。
沈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妙的那碗汤,她迅速往桌上一看,果不其然,她去添衣裳之前,汤碗还在沈妙的席位上的,可如今却是到了坤哥儿的席位上,且只剩下了一丁点!
沈婠收回目光时,刚好与沈妙的目光碰个正着。
沈妙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腾地站起,浑身颤抖地指着沈婠,“是你!是你想害死弟弟!”
众人一听,不由一愣。
而此时,夏氏一摸坤哥儿的身体,跟个烫人儿似的!夏氏慌得六神无主,“快呀,叫大夫来。”夏氏连忙抱起坤哥儿,进了附近的厢房里。
坤哥儿浑身烫红,他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嘴里直叫道:“难受,母亲,坤儿难受。”
夏氏眼泪都下来了,“大夫怎么还不来。”
沈州也慌了,“愣在这儿做什么,快去端盆冷水过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坤哥儿忽然痛苦地大叫起来,整个人在床榻上打滚,还一直用脑袋撞着玉枕,嘴里已是发不出正常的声音来,像是野兽在嚎叫一般。
这般情景让人触目惊心。
沈妙此刻已是了然,她恨恨地瞪向沈婠,“是你!是你!是你下毒害弟弟的!肯定是你!”
沈婠平静地道:“二妹妹在说什么?二妹妹怎么就能一口断言弟弟是中毒了?二妹妹也不是第一次冤枉我了,难不成每次弟弟出事,二妹妹都要指向我?如今弟弟难受着,二妹妹难道不应该更要担心弟弟的情况才对吗?”
沈州怒道:“什么时候了,你们两姊妹还在吵什么。都住嘴!”
沈妙哑口无言。
而坤哥儿嚎叫得愈发厉害,不过眨眼间,他的鼻子就已是开始流出血来,紧接着是嘴巴,而后是眼睛……五孔流血,好生吓人。
夏氏着急地直哭,“坤儿!我的坤儿!”
坤哥儿的血越留越多,痛苦的嚎叫声像是绷紧到极致的琴弦,铮的一下,无情断裂,了无生气地分成两半。
坤哥儿的眼睛睁得老大,血停气断,仿若被玩坏的木偶一般,死气沉沉地被放在了床榻之上。
夏氏瞬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采莺在这个时候把王大夫带了过来,王大夫还未进门,便已是听到哀哭声。他心中咯噔一跳,赶紧了进了屋里,这抬眼一望,险些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这……这分明已是断气了的,哪里还能救呀。
而夏氏仿佛见到了溺水后的最后一块浮木,她紧紧地抓住王大夫的衣袖,“快!快救救我的坤儿。”
王大夫一诊脉搏,可惜地摇了摇头,“已是断气了,便是神仙也难救呀。”
老夫人一听,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采莺连忙扶老夫人到旁边的靠椅躺下。
夏氏道:“不可能的。方才我的坤儿还是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断气了。”
王大夫问道:“大少爷之前可曾用过什么?”
夏氏身边的红胭一一回道,而后又将方才吃剩的食物带了过来。王大夫拿针试验,又凑前一嗅,面色大变,只道:“这碗汤食里有大量可以致死的□!”
众人色变。
沈婠第一时刻看向了沈妙。
竟然是□!
沈妙的身子一抖,她有些慌张,见到沈婠如明镜一般的眼神,沈妙伸出手指,“是你!是你!”
此时,沈州也注意起沈婠沈妙两姊妹来。刚刚沈妙就一直在说下毒,他原本是不信的,以为沈妙在胡闹,可如今大夫都这么说了,沈州不得不面色凝重起来。
沈婠道:“父亲,不如让灶房里负责分配汤食的人过来,细细审问一番。”
沈州颔首。
冬启过来时,本身就心虚得很,方才郭嬷嬷在灶房里说的那一番话,像是钉子一样,时不时往他心里戳一戳。他就不该收了二姑娘的好处,原以为最多也是两个小姑娘之间的小打小闹,可要是被长公主知道了,这一怒起来,他这性命可就不保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