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微惊,不知道疏影做得是否太过头而惹怒了这位皇帝。
却见他,朗声笑了起来,有一抹极度幽深而复杂的光在他的眼眸中闪过,他虽笑得畅意,我却感受到他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膨胀。
疏影微皱眉头,冷冷地看着这位帝王。
我转身,挪动了一下脚,心下盘算着应当去调解下现在的气氛。
但脚踩在的地方,软软的,整个人的重心不稳,脚下虚无,直直地跌向了一侧,在黑暗遮挡住我所有的视线前,我看到了疏影冷然闪过一丝惊讶的脸。
而后,身体坠入无尽深渊的失重感,让我瞬间理解了疏影方才的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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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跌进洞中,石壁擦破了我背部的肌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挣扎着想抓住石壁,但手指尖锐的疼痛让我无力。
绝望之中,我轻笑出声。
细细想来,我要是真的掉入了深渊,只怕是没有人会来找我。
小公子从不救无用之人,而……
我的眸子微微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凝视着前方。
那是墨痕,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伸出手,微微地托住了我的腰,他俊美的侧面近在咫尺,吐出的气息拂过我的耳侧。
我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如画的脸,看他眉眼的柔美俊秀,手指不觉间将他的衣角越抓越紧。
我的心思在随意地飘散着,没有边际。
他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每次进桃花林,你都这么不小心。”
明明是没有责备的话语,却让我的心徒然升起了漠然的冷意。
我无声轻笑,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淡然的笑意,说道:“是诩儿自己粗心,幸好公子出手相救。”
“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他嘴角勾勒出云淡风轻的笑意,透着淡淡的疏冷。
我盈盈一笑:“那便是命吧。”
他的眸子低垂,细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声音淡淡:“你的命,很廉价?”
心猛地被什么撕扯了一下,我透过他的发丝,看着精雕细刻出来的墙壁,浅浅一笑:“虽然命如蝼蚁,但尚且有好奇之心。”
“庄凝卿之事。”
我的手微颤,微微扬起下巴,凝视着他如画的面容,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不愿意说出口。
我的嘴角轻轻勾勒出薄凉的浅笑,问出口:“公子夜半来到桃花林,究竟为何?”
他低笑出声:“我以为,你问的,会是,我究竟是谁。”
“凤栖国的墨痕公子。”我半垂水眸,静静地说道,“诩儿,还没这么无知。”
他的眸子清冷,倒映出了我的面容:“既然你一定要求一个答案,那这个答案,如你所料。”
“如我所料?”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眸子静静地锁着他的面容,忽而轻笑起来,“公子的意思是,公子所要的东西,在庄凝卿手中?”
他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缓缓地说道:“是。”
直到此刻,他的一句“是”依旧隔着层层的迷雾,叫我看不清是真是假,是对是错。
转瞬间,眼前豁然开朗。
我们已经落入了这洞的尽头,踏上了实地。
我不着痕迹地从墨痕的怀抱中抽身出来,打量四周。
这竟然是一座地下宫殿,如果不是我们从桃花林向下掉落了许久,我会以为自己还站在地面上,只不过是移步来到了宫殿。
“这里……”我喃喃低语,说道,“是庄凝卿的宫殿。”
☆、第二十九章 独自的痴恋
这就是在幻境中所见的,庄凝卿的宫殿。
我从未想到过,阿九对庄凝卿最后的遭遇全然不知,完全是因为,庄凝卿的宫殿深埋在地下,俨然不过是一座地下宫殿。
这座埋藏着绝代佳人最后枯骨的宫殿,萧瑟凄凉,没有人烟,但干净得一尘不染。
我微微有些惊讶地用手抚摸上桌面,光洁的桌面就好像昨天还有人擦拭过。
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座地下宫殿,不为人知。
以徐洛飒最后对庄凝卿的态度,他也不会派人来保持她宫殿的整洁。
“凝卿,是你,在这里徘徊吗?”不觉间,我轻声问出口。空旷的宫殿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在空中飘散。
我缓缓回过头,只见墨痕远远地站立在庄凝卿的床边,手执一把扇子,神色清冷。他缥缈似仙,身形遥远,明明不过几尺的距离,却遥远得几乎触摸不到。
“他的确从来没回来过。”他淡淡的话语,印证了我心中的所思所想。
我的嘴角轻轻勾勒出薄凉的笑意。
徐洛飒在庄凝卿死后的几年里都没有去看望过她,那现在呢?他面对着同庄凝卿面容相似的疏影,到底在想些什么?
墨痕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本小册子,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里,或许会有你的答案。”
我微讶地看着这本小册子:“这是?”
“庄凝卿,才情惊人。”他寥寥数语,眸子却清冷幽深,倒映出我的面容,他的眸子沉醉着一切的凡尘浮梦。
“是啊……才情惊人……”我若有所思,恍然间明白了,庄凝卿在这里面记下了所有的话语,“那他们……竟是错过了庄凝卿最后的只言片语。”我从他的手中接过这本记载了庄凝卿所有所思所感的小册子,只觉得掌心触摸到这本书,宛若触碰到活生生的她,她所有的呼吸、低语、呢喃,都在耳侧。
翻开第一页,赫然跳入眼帘的,是庄凝卿娟秀的字体。
字如其人,她的字,也温婉柔和纤细秀美,编织着独属于她的人生。
就如那神秘女子上次所说的,“他娶了她”。
庄凝卿心中放不下自己的青梅竹马,千里奔波,来到了如画的扬州,帝王之都。
尽管她在陌生之地茫然无所适从,尽管她的父亲深夜找到她勃然大怒,她还是咬牙坚持着想要找他。
“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四处奔波,你让我这丞相的颜面何存!”茶杯被重重地丢掷在地上,她面色略微惨白,但全然无动于衷,仍旧跪在原地。
那夜她病重,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
大病初愈,父亲见到她,面色也不由自主地缓了缓。
她撑着一把淡绿色的纸伞,款款走在湖畔,她思念那少年,吟一首诗,丢一绢手帕,看淡紫色的薄绢如淡雅的花,盛开在碧绿清澈的湖面上。
如果她再也没有见到他,也许她的一生就这么决定了。不必挣扎,不必期许。
但她就这么遇见了他。他为她捞起那块手绢,两两相望,那昔日俊朗的少年越发挺拔,气宇轩昂,慵懒华贵,墨色的长发竖起。
她眸光柔情似水,一抹笑意荡漾在嘴角。
她以为他也认出了她,正思索着如何开口来诉说离别后的想念。
突然看见他偏过头,嘴角笑意风流温和:“芊芊你看,这情形与我们当初相遇多相似。”
凝卿的笑意一僵,方才注意到他身侧的女子。蒙着轻柔面纱的女子的脸从伞下显现出来,宽大的裙摆在风中作响,那明媚的鹅黄色高贵优雅。
她掩口浅笑,柔情蜜意:“夫君你还记得。”说罢,纤纤细手执着一方手帕,去擦拭他额头上的细汗。
他握住了她的手,笑意轻柔:“与芊芊相处的点点滴滴,为夫刻骨铭心。”
那遥远的另一端,庄凝卿浅笑依旧,低垂的细密睫毛遮掩了她所有的情绪。她一言不发,她不问一句,几年的思念,化为了默默的转身,她纤细萧条的背影后,是漫天飞舞的桃花。
她是丞相千金,注定步入宫门。她此刻心如死灰,再不愿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任何抗争。
但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们再遇,居然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
凝卿说,她知道他与众不同,但她从未想过她未来的夫君,会是指点江山的一国之君。
她肯定更没有想到,再见他,他身边已经有了小鸟依人的另一个她——如妃。
一年后,那场选试上,她浅笑回答:“这样的荣耀,有哪个女子不想要?”她的眸光清冷,带着决绝,她似笑非笑凝视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心中想要的,只是一个回答。
他的回答,是凤冠,他凝视她时,眼中有薄薄的笑意,璀璨如玉,她的不甘,就这么一丝丝瓦解在了他的眼中,他执起她的手,嗓音温柔,带着睨视天下的霸气:“朕,给你这样的荣耀。”
他的确做到了。那一年,皇帝迎娶丞相之女庄凝卿。
那流金溢彩的流苏,掩不住绝世的容颜。那光彩夺目的珍珠,夺不去万般光华。只有那朦胧的面纱,遮住了点点的璀璨,留下似笑非笑的浅浅的涟漪。
凝卿揉揉酸痛的脖子,一抬头,对上了他盛满笑意的眼,她的嘴角,亦荡漾开优雅的浅笑。
这绝世红颜的凤冠,属于她,亦独属于她。
“飒。”她浅笑呼唤,纤纤玉手伸向了他,莹白如玉的手指在一袭火红下宛若羊脂玉。
“是殿下。”他握住她的手,凌厉的眉宇间只剩下柔和。
“飒。”她固执己见,见他无奈宠溺地笑,孩子气的笑得逞般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