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淑女好逑 (海青拿天鹅)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海青拿天鹅
- 入库:04.10
他的双手僵了僵,片刻,轻轻落下,放在她的肩上。
“宁儿……”他无奈地笑,“我若是打斗受了伤,你这么一撞,我说不定就死了。”
月亮渐渐往西边落下,马儿拉着车,在路上慢慢走着。
邵稹驾车,宁儿坐在他身后。一夜惊心动魄,二人虽疲倦,却不敢入睡。
幸而走了不多远,他们看到一处村庄。庄外有供人休憩的草庐,邵稹把车卸了,固定好,再把马儿拴在木柱上。
宁儿身上披着邵稹的旧袍子,看着邵稹走过来,坐在车辕上。
“现在进不了城,在此处歇息歇息,等天亮再走。”邵稹说。
宁儿应一声。先前她大哭一场,现在已经心情平静,乖乖地在车里躺下。
“稹郎,”她轻声问,“他们会追来么?”
“不会。”邵稹道。
“如何知晓?”
邵稹靠在车壁,看看她,温声道:“我就是知晓,睡吧。”
宁儿眨眨眼睛,不再问。月光在天上铺下,从她的角度望去,邵稹高高的,影子淡淡投下,将她笼罩其中。
“你不躺着歇息么?”过了会,她又开口。
“我不累,先守一守。”邵稹说。
宁儿想了想,道:“我也要守,你累了便将我唤醒。”
邵稹笑笑:“好。”
宁儿也笑,睡意涌起,她安然闭上了眼睛。
宁儿是被一阵牛的叫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邵稹仍坐在车前,靠着车壁,与昨夜姿势无异——他就这样睡了一晚。
宁儿又惊讶又愧疚,却不想吵醒他。
她端详着他。早晨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将邵稹的侧脸和身体镀上一层金边,如同奋战后休憩的力士,安稳和宁静。
宁儿小心地爬起来,轻轻取□上的旧袍子,想盖在邵稹身上。
可还没碰到他,邵稹忽而睁开了眼。
墨鉾浸润朝阳的颜色,流光溢彩。
宁儿忽然觉得心被什么挠了一下。
“天亮了?”邵稹对天光有些不适,眯眯眼睛。
“嗯。”宁儿窘然,小声道。
邵稹瞥瞥她手上:“你做甚?”
“不做甚。”宁儿连忙把袍子藏到身后。
邵稹一笑,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活动筋骨,颀长的身形在阳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心莫名地跳得快,宁儿望着邵稹,太阳光没有照到她,她却觉得脸在发烫。
“现下要去何处?”宁儿低头叠衣服,掩饰地问。
“回梁州城。”邵稹道。
宁儿讶然。
“还回梁州城?”她问,“可五公子……”
“他不会再来找我们。”邵稹说,“他等我找他。”
宁儿不解:“为何?”
邵稹道:“他拿走了我的金子。”
宁儿吃了一惊,片刻,像想到什么,连忙去车里翻看。
果然,他们的衣物、过所文牒都在,可邵稹装金子的包袱,连同宁儿装首饰的包袱,都不见了踪影。
“卑鄙!”宁儿生气地说,“他们打不过你,就抢走财物!”
“不是抢。”邵稹苦笑,“五公子这是要我去找他。”
宁儿愣了愣,想起五公子那喜怒无常的脸,身上起了一阵鸡皮。
“那你……你真的要去找他?”她问。
“当然要去,把你送到商州我就去。”邵稹语气笃定,“那些金子,都是我的。”
五公子虽拿走了二人包袱里的财物,但不幸中的万幸,邵稹喜欢随身带一点钱财,仍有二两金子傍身。
“二两金子也抵不得多时。”邵稹打着算盘,一边赶车一边对宁儿说,“这一路上,不仅要省,还得赚。”
宁儿本来就对钱财没有多少想法,听他如此说来,不住点头,好奇地问:“如何赚?”
邵稹回头看看她,捉弄之心又起。他指指路边上一位卖桃子的妇人,道,“还记得昨日在安闲馆外的桃子么?多少钱一斤?”
宁儿回忆了一下,道:“三十文。”
邵稹道:“此处只要十文,我稍后给你一百钱,你去买十斤,去安闲馆门前摆。你模样不错,头上再戴个花,一定有不少人来买桃子……”
宁儿起初听得有理,越到后面,却越觉得不对味。她瞥见邵稹眼角的狡黠,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
“稹郎去才好,”她说,“安闲馆里也有不少富家娘子,稹郎的头上戴朵花,再抹个胭脂,桃子必定早早便卖空了。”
邵稹一愣,看向宁儿,见她眼睛亮亮的,忽而大笑起来:“小娘子竟也会还嘴了!甚好甚好!这才是我表妹,哈哈……”
宁儿也笑。
是呀,表妹。
她坐回车上,望着车帘外浮动的光影,有些出神。
邵稹对她好,是因为拿她当表妹。
她那时担心他,抱着他哭,不也是因为他是表兄?
一定是这样的。宁儿心里对自己说。
正在这时,马车忽而慢下来,停住。
“宁儿,下来吧。”邵稹道。
宁儿应一声,探出头去,怔了怔。
这时一处十分漂亮的巷子,青石铺地,粉墙似雪,面前的宅院更是崭新,墙头花朵繁盛,相映艳丽。
“这么快?”一个绵软的声音传来,宁儿望去,却见一个妆扮入时的妇人立在门前,身上的纱裙曳地,妙曼动人。她看看邵稹,眼波流转,落到宁儿身上,朱唇轻启,“这,就是你表妹?”
☆、12妓馆
杨四家宅院有两处,比邻而建。做营生的妓馆是一处,杨四娘的私宅是一处,以小门相通。
私宅里,杨四娘坐在上首,看着下首的二人。
他们显然都累坏了了,邵稹的眼眶下有淡淡的青黑,而那位叫宁儿的女子看着气色好些,头发却有些凌乱,衣裙上还有些泥污。杨四娘让掌事呈上膳食,二人都饿了,立刻吃了起来。
邵稹一点也不拘束,喝一口汤,吃一口饼,嚼得十分香甜;宁儿却显然拘谨一些,进食姿态斯文,杨四娘忽然发现,她不住地偷瞟过来。目光相触,宁儿连忙收回。
杨四娘似笑非笑。
“来人,再为邵郎添一碗杏仁羹。”她柔声吩咐。
仆人应了一声,退下,没多久,将一只水晶碗呈上来,通透的晚壁衬着里面的杏仁羹,愈加雪白诱人。
宁儿眼巴巴地偷瞄着,杏仁羹啊……她以前在家,最爱吃的羹就是杏仁羹……
邵稹看看,一笑:“四娘还记得。”
“当然记得。”杨四娘道笑得眉目温柔,“邵郎从前宿在此处,每每夜深,必食一碗杏仁羹。”
宁儿听到这话,讶然。
宿在此处……
夜深……
这些字眼如同流光划过,却在心里久久不散。
她不禁瞥向邵稹,心里忽而有个隐隐的期许,想从他那里听到些否认之词,哪怕是个表情……
邵稹看杨四娘一眼,片刻,笑笑,却转向宁儿:“你也要一碗杏仁羹么?梁州的杏仁羹最出名。”
宁儿看看他的杏仁羹,又看看杨四娘。她微笑着看她,眼尾里拖着一抹暧昧不明的光。
“不必了。”宁儿摇摇头,“我吃饱了。”
邵稹讶然:“饱了?”
宁儿点点头。
杨四娘柔声道:“小娘子累了么?妾备好了厢房,歇息歇息如何?”
宁儿瞅瞅她,道:“多谢娘子。”
杨四娘莞尔,吩咐侍婢:“带这位娘子到厢房歇息吧。”
邵稹若有所思,对宁儿道:“如此,你去歇息,我还要与杨娘子叙叙。”
宁儿看看他,又看看杨四娘,没说话。颔首,施了礼,随侍婢而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堂外,邵稹脸上的和色隐去。
“你何意?”他冷冷看向杨四娘。
杨四娘笑容不改:“真是位小美人,对你这位表兄也情深意重呢。”
邵稹看着她:“她是我表妹,勿拿你那龌龊心思想她。”
杨四娘眨眨眼,一脸无辜:“妾方才所言不实么?”
邵稹白她一眼:“无聊。”说罢,端起碗喝汤。
“怎这般恶声恶气,”杨四娘目光委屈,手里却闲闲地把玩着一只琉璃杯,“邵郎,可知我一番通报,又留宿你二人,冒了多大的风险。”
邵稹喝完汤,看向她,却“嘁”了一声。
“四娘,有件事,我在路上想了许久。”他说。
“何事?”
“长风堂如今将梁州道上买卖占据了五成,也算通天达地。”
“确实。”
“四娘你三千钱就把五公子卖了。”邵稹意味深长,“长风堂壮大迅速,全凭行事缜密。但凡机要,即便行事之人也不过知晓三成,而我昨日来问,四娘便说出了那货船的停靠之处与时辰。五公子若有心追查,轻而易举。他若发怒,杨四家休想活过今夜。四娘如此通透之人,莫非不明白?”
杨四娘目光凝住,片刻,冷笑:“怎么,邵郎如今处境安稳,便来疑心么?”
邵稹继续道:“四娘非但卖了五公子的机密,还留我二人宿下。如此大胆,无非有二。其一,四娘蠢得失了心;其二,四娘本就是五公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