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止静静地站在屋檐上,听着娉婷说。
“可是你我呢?我们得到了什么?你被褫夺封号,被朝臣耻笑;我呢?被人冠上罪女的名号,被你的父皇勒令出家修行,每天吃斋念佛,活得像个活死人。我付出了那么多,无非是想有个人一直陪着我,如今你我已经不可能了,我何必守着这个可笑的牵绊?”娉婷仰着脸,心里觉得很好笑,为什么她在骗别人的时候总是会露出破绽,唯独面对景容止的时候,她就可以将自己伪装地很好,一丝破绽也不留,就连眼神和表情都那么到位,真实到她自己都会相信。
“你骗我。”景容止眨了眨眼睛,笃定地说。
“我为何要骗你?”娉婷讥诮地勾住唇角,“老实说,解开阴阳两生草的蛊毒对你我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16022130
景容止心里微微颤了一下:她的表情真的很真实,就是那种突然看透了,不再执着的样子。诚然,解开阴阳两生草的蛊毒对他对娉婷都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们不用时时面临着一死俱死的威胁。
但是,生不得同时,死亦可同日,在景容止看来也未尝不是一种上天的恩赐。娉婷爱他,愿意与他同死,这是当日她对他所说的话,他一直将它视为一种虔诚的誓言。
而如今,她后悔了,她要将自己亲口许下的誓言撕碎。
凤目中的寒光闪了一闪,景容止道:“你不后悔?”
娉婷坚定地摇了摇头:“永不后悔。”
百里长空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娉婷朝后伸出的手死死拽住。只可惜,在景容止看来却成了另一幅画面:娉婷虽抬头看着他,却手还与百里长空相握。
她曾经是百里长空未过门的妻子,其实自己才是闯入他们的第三者。
景容止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慢慢转身:“你不后悔便好。”
娉婷看着他渐渐走入黑夜的背影,他的心痛她清晰地感觉得到,那她的心痛,他感觉到了吗?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
孰料,第二日便从朝堂上传出逐鹿皇子要求景元帝下嫁景容止的同胞妹妹景亦歆的消息。
VIP章节 第三十五章 非我凉薄(一)(3w更求订阅求打赏)
景容止的府邸重新挂上了幽王府的匾额,景元帝亲笔御封,比之前的那方匾额更为气派辉煌。但是,让幽王府的丫鬟仆役不解地是,他们的主子幽王,似乎并没有太高兴的样子。
幽王景容止躺在书房的软榻上,手旁是一种名叫宜酒的佳酿,入口甘冽香醇,印象中好像与娉婷有什么关联。景容止笑了笑,这根本不存在他记忆中的佳酿,兴许是娉婷和无名的回忆呢。
眼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沓厚厚的账簿,是风波楼那边送来的。娉婷将风波楼移交给他时曾嘱咐他,风波楼一半致力于经商,由内总管乔坤负责日常打理,另一半则是致力于打探消息,由外总管易乾负责消息的汇总保管。风波楼发展迅速,除了娉婷筹谋有道之外,也全靠这两位总管的匡助。
乔坤将账簿送来,说是娉婷嘱咐他送过来给他查看的。他现在是风波楼主,风波楼虽然在朔夜的有意嫁祸之下化整为零,但是风波楼的势力还依然存在。
随手拿起翻看了几页,衣食住行歌舞曲艺,但凡有人使银子的地方便都有风波楼的商铺和庄子在打理,而且都打理得十分好,收入可观到令人惊叹。
勿怪景容仁与朔夜都惋惜没有得到娉婷的襄助,她实在是一名难得的奇女子。景容止想起娉婷日常打理风波楼事务的认真模样,不自觉地牵动了唇角。
可是,为什么?说变就变了呢?
景容止拎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酒,那清凉甘冽的酒水顺着他的喉进入到他的身体里,一路直下所过之处都是一阵阵冰冷。他多想用这些佳酿浇灭对钟离娉婷的思念。
凭什么!
说要在一起的人是她,说要分开的也是她!
而他景容止,在她眼里到底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有可无的人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弃他去者,乱他心者,能够让他开怀一笑,或者纵情一怒的人,她们通通都叫做钟离娉婷。
景容止哈哈一笑,看着眼前案几上的账簿。它原本都是娉婷拿来给他过目的,景容止常常借着一起查阅账簿的名义,将娉婷箍在自己的怀里,两人一同看一同思,硬是将这枯燥无味的活计都做出绮丽浪漫的情致来。16Xhk。
可如今呢?
说是要找到解药将两人之间的牵绊割开,便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派出去的人都说她日日在静心庵里跟着亦欢公主品茗读经打坐参禅,脸上全无一丝一毫的难过,好像真的就超然物外了。
好一个凉薄的女子啊!
景容止摸摸自己的心口,他曾经不相信,他曾经真的彻夜不眠去闭着眼睛感受,感受他的心口能不能觉察到娉婷的心痛。然后他就真的相信了,娉婷的心应当很平静,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心中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抽搐与难过。
从头到尾,难过的只有他景容止一人而已。
“王爷。”施施然有一缕香风拂来,景容止无须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香风拂过他的脸颊,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景容止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扫了一圈,打眼一看沐怜心确实和娉婷毫不相似,但是仔细去看她的眉眼,却总让景容止觉得熟悉。正因为如此,他才替沐怜心赎身,将她从青楼里带回了幽王府。
勾唇苦笑了一声:他在钟离娉婷面前要做到何种地步,即便是低到了尘埃里,借着一个青楼女子来怀念她,她也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沐怜心看到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然后越发地靠近他,软软糯糯地道:“王爷,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到幽王府里来没多久,但是她确信自己很少看到幽王笑,平常他总是肃着一张脸,没想到他笑起来的时候竟然这般好看。
想到这里沐怜心就觉得又荣幸又委屈,她虽然出身青楼却是仍留着处子之身的,幽王偶遇她的那一日正是老鸨要将她的初YE卖出的日子。当日她万般不情愿,却老天有眼让她遇着了幽王。他一身白裳站在那群涩域熏心的男人里是那样的瞩目,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宛如谪仙一般的男子。
高兴地看着他为她赎身,将她带回了这座巍峨豪华的幽王府,她庆幸自己遇到了良人。可是,入王府十多天以来,景容止从未在她的屋子里留宿。他待她很好,却从不宠幸她。
沐怜心抿抿唇,幽王看着她笑了,是不是说明他还是很喜欢她的,只是他平素里威严惯了,所以不怎么懂得对人温柔。
“王爷?”修长的身躯忽然朝她靠了过来,沐怜心羞涩地不知该躲避还是该迎上去,只好闭着眼睛等景容止的下一步动作,谁知她只等来了景容止清浅的呼吸。
他似乎醉酒了。
沐怜心贪恋着景容止的拥抱,即便是假的,她也不舍得离开。就这么靠了好一会儿,沐怜心才将景容止扶着靠在软榻上,自己起身去取一床锦被给他盖上。早春还是很清寒,着凉了就不好了。
要走的时候手腕儿忽然被景容止扯住,他闭着他那狭长的凤目喃喃道:“别走。”
沐怜心愣了一下,正要乖顺地走回他身边,却凭空冒出一双手将她的手腕儿扯开了。沐怜心惊异地看着从书房外如若无人之境一般走进来的女子,她一身灰色的素衣,满头青丝简简单单地垂在脑后,竟然是个带发修行的女尼。
“他不是在叫你。”女尼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专注地看着睡着的景容止。
沐怜心被她吓了一跳,尤其是当她看清娉婷左脸上狰狞的刀疤之后,立时害怕地指着她“你是怎么进来的?立即出去!”
娉婷抬眼看了一眼沐怜心,好笑地问:“你撵我出去?”
沐怜心有些紧张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这女子看她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敌意,但她还是大着胆子道:“这里是王府重地,你要是还不走,我就喊侍卫来将你关进王府地牢!”
娉婷听她恐吓自己,眉眼弯弯一笑,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抓我?好啊,你索性去外头喊人,我看看他们哪个敢将我关进王府的地牢?”
沐怜心一听这女子好大的口气,登时就要跑到书房外,准备扯开嗓子喊人将这骇人的女子关进地牢里去。容重软亲封。
“轻点儿!”娉婷听她动静颇大,景容止的眉峰蹙了一下,立即沉声叱道。
可惜,沐怜心却会错了她的意,她以为娉婷害怕惊醒幽王,说明她果然是胆大包天的不速之客。于是就放心地跑到书房外,甚至特意喊来了王府的大总管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