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赵燕恒笑骂,“还没长开的小丫头,你也说得出口?我可是下不了手。行了,这也安全了,你该滚了,总不能跟着我回王府吧?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报这救命之恩。”
周镇抚气哼哼爬下马车:“她自己都不要,我凭什么报恩!”
绮年自然不知道周镇抚在背后说了她什么坏话,从文昌庙回去,她就忙着跟安师傅谈生意了。安师傅听说介绍了绣娘之后自己还能分成,自然愿意,且跟绮年长谈了一次。
绣娘们其实吃的也是青春饭,年纪大了眼力下降,绣花的手艺自然也要打折扣。似她这般能找到吴府教小姐们刺绣,已经算是好运的。有那顶尖的绣娘凭着超人的手艺可以留在针线坊里做供奉,将来自有人养老,可是绝大多数绣娘年长之后离了针线坊就只能走东家做西家地打打零工。如今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谁不欢喜?何况又不用自己投进一文钱去,只要能把布料荐给主顾,自己就能分银子。说起来只不过是多说几句话的事,就有可能挣到银子,谁不情愿?再听说若介绍了新人来,将来新人卖了布自己也能再分润几分,自然更是热情高涨。
短短一月之内,如鹃已经找到了三十几名绣娘,绮年心里也放下了半块石头。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只等小杨那边的锦绣布匹运来,就可以开始做生意了。
绮年这里忙着生意,吴家人也是各自忙碌。吴若铮终于自山东返京,即授行太仆寺少卿,官职仍为正四品。吴若钊听了这官职,颇有意要跟弟弟长谈一番,只是吴若铮得了新职,少不得要摸摸门路,送几份礼,请几席酒,且又有吴知霞入宫待选一事,故而吴家最近事情实在不少。
绮年揣着做好的鞋子去兰亭院的时候,吴若钊休沐,正跟李氏在说话呢:“我看二弟的意思,此次霞姐儿进宫是八成的事了。”
因着刚过了端午节,家里收拾东西忙得很,李氏到这时候才刚打发完满府的管事媳妇们,歪在炕上想歇歇,闻言不由得直起了身:“这怎么说?虽说今次是小选,明诏只要各家的嫡女,且连五品官员家的女儿都不选,可是那才貌双全的姑娘也不少。若是也给皇上选,那中选的人必多,可是这是给几位皇子选——三皇子才十四岁哪——能选多少人?怎么就这么有把握呢?”
吴若钊苦笑了一下:“你难道没想想,二弟新授的官职?”
李氏于政治上确实不是很通:“行太仆寺——不是管马的么?老爷是说这里头有什么蹊跷?说实在的我也疑惑,巴巴的进京,怎么去管马了呢?”
吴若钊叹了口气:“你妇道人家,想不到这上头去。若是家国太平,这行太仆寺就是个闲职,只因有机会克扣点粮草,也算有油水的差事。可是二弟一省知府,难道回来就为了这点马料?”
李氏连连点头:“我也说呢,二叔是有志向的,若真要搂钱,还不如做外官。”
“可就是。”吴若钊对妻子的领悟还算满意,“你想想如今,广东打仗也就罢了,那是水军,那西北呢?还有京里呢?”
李氏一惊:“京里?京里会有什么仗打?”
吴若钊没说话,只竖起了三根手指。李氏略略一怔,突然明白过来,赶紧打发了捶腿的碧云下去,将门掩上才低声道:“老爷是说,这三位皇子?立储的事?”
吴若钊点了点头:“三皇子最幼,可是郑贵妃母家却是最强的,兵部、五城兵马司,都有他们家的人。这时候管马,就可以通过马匹的调动看出兵力的调动。”
李氏虽然不很通,但好歹也当了这些年大学士家的媳妇,把丈夫的话想了想,品出了里头的厉害,惊问道:“难道郑家还想强行拥立吗?”
“未雨绸缪啊。”
李氏不觉皱眉:“前次老爷不是跟我说过,咱家只学着过世的老太爷,做个纯臣么?难道没跟二叔好生谈谈?”
吴若钊苦笑:“你看二弟自回了京,哪里有时间与我长谈?且只怕他是在躲着我呢。我的意思他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明白,是想各走各的。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血脉相连,如何能撕掳得开?”
“那,那二叔到底拥哪一位?”李氏不觉有些见汗了。这拥立的事是不好说的,拥对了,从龙之功,立刻飞黄腾达;拥错了,那就要被新君踩在泥里,不但自己永世不得翻身,只怕还要株连满门!
“如今还不知道,我毕竟只是礼部侍郎,这礼部清贵,却是没实权的。”吴若钊叹了口气,“单看六月里霞姐儿被指成哪位皇子妃就知道了。不过我瞧着,多半不是三皇子。”
“为什么?是因霞姐儿年纪比三皇子大?”
吴若钊微笑摇头:“不。是因着三皇子用不着安排人去养马。”恒山伯世子就在兵部,次子在京外做千户,手里实掌着兵权,一时半时的,当真用不着去养马。
李氏对究竟哪位皇子能做储君其实不是非常上心,她怕的是立储中间如果有什么麻烦闹起兵变来!不说远在八十多年前那场乱子,两位亲王都被灭门的事,就说当今皇帝吧,如果不是立储把四个兄弟都立死了,怎么能轮得到他上位呢?
且,你以为立储只是死皇子?错!皇子死得不少,但死更多的是站错队的大臣。以吴若钊如今的官位,就算没有吴若铮,也免不了有人要逼他站队的,到时候可怎么办?
吴若钊看着妻子脸上变色,有几分歉疚:“不管怎样,如今倒还不至如此凶险,且看圣上的意思。再者皇子们也还小——倒是我不该多说,吓着你了。”说起来妻子还是有见识的,若是今天这些话跟姨娘们说——比如说孙姨娘——她们怎么听得懂呢?
想到孙姨娘,吴若钊又觉有几分头疼。吴知霞报名待选,郑氏颇有些张扬。其实吴若钊也能明白,郑氏的张扬不是张扬给他们夫妻看的,是张扬给颜氏看的——当初她进门的时候,作为庶子媳妇,没少受些磨搓。
颜氏也不是怎么打她骂她,但就是没给过她好脸色看,无论她怎么讨好,永远都是冷冷淡淡的。这些吴若钊都知道,就是李氏,当时也受过委屈。所以郑氏现在这样儿,并不是拿来恶心大房,她是来恶心颜氏的。
偏偏吴知雯不这么想!吴若钊想起这个女儿,也有点头疼。儿女都是自己的,吴若钊自然是希望他们将来都好。说起来吴知雯这个长女,他也是喜欢的:人生得美,诗书又好,可就是这掐尖要强的心太过了!
要强自是好事,可也看在什么地方要强。譬如说这选秀的事,就为了吴知霞能去选秀,她就满心的不痛快,看着郑氏给吴知霞置办这个置办那个,她也非得有一份不可。吴若钊一想到女儿这脾气就头疼:将来若是嫁了人,在婆家也这样抓尖要强,非吃亏不可!
“我看,雯儿这亲事该寻起来了。”吴若钊不由得叹了口气,“不求什么高门大户,只要孩子人好、有上进心,公婆慈爱,妯娌姑嫂宽厚,这就是最好的了。”
李氏低了头,半晌说了一句:“老爷别怪我说,这样的人家,怕是孙氏看不上的。”这是她十几年来,头一次在丈夫面前明公正道地说孙氏的不是。
“她懂得什么。”吴若钊不以为然,“你是当家主母,儿女婚姻,几时轮到一个姨娘说话了。”
李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只要老爷相信我就好。依我的浅见,不妨等到今年秋闱之后。”
吴若钊恍然:“你是说,在新科举人们中间挑一个?”
“既能中举人,自必才学是好的,家世也可以打听得来,唯有这人品——若咱们霄儿也能中了,彼此必有来往,这日久才能见人心,只怕比咱们外头打听来的要作得准些。”
吴若钊不由得点了点头:“果然你是厚道人,这话有理。”一般人家主母嫁庶女,许多都是寻个差不多的门第直接结了就完,至于是不是外头好看里头糟,谁会多费心呢?似李氏这般的,那果然是极难得的了。
李氏笑了一笑:“总是老爷的儿女。”这些话放在前些年她是不会说的,也就是近些年,吴若钊与她更亲近了,话也才说得贴心起来。
吴若钊心里感叹,只嘴上说不出来。忽听外头碧云脆生生笑道:“绮姑娘来了?”
李氏忙迎出去,绮年拿着两双鞋进来:“做了两双鞋,不知合不合脚,所以……”
李氏又惊又喜:“这是给我和你舅舅做的?”
“是。”绮年把鞋放下,“是照着舅舅舅母的旧鞋做的,舅母穿上试试?若不合脚,我再去做。”
李氏心里暖融融的。吴知雯长到十五岁,总共给她绣过两块帕子,做过一个荷包一个香囊,鞋这样的针线是不做的,因为纳鞋底太伤手。知霏还小,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今儿她还是头一次收到晚辈做的鞋呢。旁边碧云见她高兴,也凑着趣儿:“这迎春花绣得可真是鲜亮。”
绮年笑了笑:“花朵是乔表妹帮着绣的,不知道舅母喜不喜欢?”
李氏微微一怔:“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舅母当然喜欢,碧云,快来帮我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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