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用了些,不过此时也觉得饥了。”赵燕恒说着就要下床,却被绮年止住了,“腿上有伤还动什么,只管坐着。”搬了两张椅子摆在床前,又将点心一样样摆在椅子上,最后盛两碗粥端过来,“晚上也莫吃得太多了,喝碗粥倒是好的。”
赵燕恒并不接粥碗,只看着绮年道:“你生气了?清明今日是有些失了分寸,只是她一向忠心,我也不好当面太下她的脸面——”
绮年把粥碗塞给他:“我并没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扫兴。”
赵燕恒何尝不扫兴,把粥碗放了,又拉起绮年的手:“我必会与她说的。”
绮年想了想,决定把话说开:“她们是你的丫鬟,自然该一心向着你。对她们,我不过是依附于你才做了她们的主子,也并不想着让她们对我如对你一般,但若要将我当贼一样防着,那却大可不必。莫说我今日手下留着分寸,便是偶尔失了分寸,也是你我夫妻之间的事,容不得别人置喙。”
赵燕恒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听到那句“你我夫妻”,不由得唇角弯了弯,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说的是,明日我就向她们说这话。”
绮年白他一眼:“做什么要明日。若明日说,人人都知道是指着清明了,她脸上还是过不去。只要你有这心,日后悄悄的说与她们知道就好了。”
赵燕恒顿时绽了笑容,握着她的手笑道:“果然我的世子妃是个宽容大度的。”
绮年哼哼着道:“我是嫁给你,又不是嫁给你的丫鬟们,只要你有心了,我又与她们计较什么。快喝粥罢,我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赵燕恒其实也有半日不曾进食,虽说晚饭不宜多食,却也将那四样点心瓜分了大半,粥也喝得精光。绮年摸摸肚子,虽觉还有些意犹未尽,却也放下了筷子,又去捧水来让赵燕恒漱口擦面:“说来说去,你到底伤在何处,到这会儿都还没教我看看呢。”
赵燕恒笑了笑,卷起裤腿,只见脚踝处红肿一片,伤处已经隐隐发紫,还有几道擦伤,不由得埋怨:“没人跟着么?怎么就摔成这样。”
赵燕恒笑着将她拉起来:“便是做戏,也要做得逼真些。”
“对了!”绮年想起正经事来了,“你知道是谁做的?”
赵燕恒冷冷一笑,眸子里寒光微闪:“郑琨。或者还有永顺伯。”
“是郑琨发觉你在调查那日显国公府之事吗?”
“是。”赵燕恒往床头靠了靠,满足地也摸摸肚子,“饱了。”
“说正事呢!”绮年轻轻捶了他一拳,快手快脚将椅子收拾开,爬回床上紧张地问,“那他是要借着今日的机会行刺吗?”
赵燕恒笑了,看着绮年睁圆的眼睛,心情颇佳:“哪里有这许多行刺,无凭无据,他们也不必得罪郡王府。若真要行刺,难道派头骡子来就成了么?他们——只是想试探一下,借这机会让太医往府,看看我身上究竟有无伤痕。”
“有无伤痕?”绮年听出了里头的意思,“你身上有伤?是当初在青云庵——”
赵燕恒摇了摇头:“不。其实伤的人不是我,是汉辰——哦,就是周镇抚。只是郑琨疑在我身上,暂时尚未想到汉辰。”
“哦——这么说,你们前些日子又——”又进行地下活动去了!
赵燕恒歉然一笑:“嫁了我,怕是你眼下难有安生的日子过了。”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绮年轻轻推了他一把,撅着嘴,“有人说话都不算话了,这时候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你还是说说正事罢,你这是怕他们疑到周镇抚身上,所以才假装落马受伤的?”
赵燕恒笑着搂了她:“是。我毕竟有个郡王世子的身份在,郑琨也罢,永顺伯也罢,便是要疑我也只能试探着来。可若他们疑上了周汉辰,永顺伯随便找个借口也能让人将他扒光了检验一番。”说到这里猛然发觉自己这话似乎说给妻子听有些唐突,不由得住了口去看绮年的面色。
绮年却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管追着他问:“可是你闹得这般大,请了太医来一诊脉不就——”
赵燕恒微微一笑:“太医来了,自然只能看到我的腿上有伤。”
“可是你伤到连堂都不能拜,王爷也不会相信你只是腿上有伤罢?”故布疑阵的原因她是明白了,可是你装的离腿上有伤差太远了。
赵燕恒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半晌才道:“我说伤到了难以,难以启齿之处,不许太医查验。”
“难以启齿……”绮年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猛然睁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以免爆笑出来,“你,你竟——”
赵燕恒完全没有看到意料中的反应。若是别的女子,少不得要面红耳赤,绮年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事,掩着嘴忍笑忍得辛苦,眼里还闪着兴致勃勃的亮光,仿佛他讲的是件极有趣的事。他瞧着绮年的笑容竟有几分失神,还是被绮年晃了晃肩膀才醒过神来:“这般说,父亲也就不好来探视,而外头郑琨等人自然不信。”他笑得略有几分讽刺,“不过有人却是喜欢听见这消息的。”
绮年微微一怔,试探着问:“秦王妃?”
赵燕恒摸了摸她的头发:“不错。我若无子嗣,这世子位就该由三弟继承,或者过继兄弟们的儿子。”
“一箭数雕。”绮年摸着下巴赞叹,“真是好计!不过,总不能瞒得太久罢?”
“只要瞒上三五日即可。”赵燕恒微微一笑,“皇上不日要去御苑猎狐,汉辰自是要随行的。”
“哦,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伤上一伤,便天衣无缝了?”绮年叹口气,“真是不易。”抬头看看赵燕恒,不由得有几分怜悯,“你这些年——也过得十分辛苦吧?”
赵燕恒心里一软。这些年韬光养晦,暗地里为皇长子铺路,时时忙碌,竟不及回头去想自己是否辛苦。身边的人虽然伺候得极周到,但从未有人这样温言软语地问他一声是否辛苦,一时间竟觉得万千心事都涌上心头,有些激动难言。半晌才长吁了口气,淡淡道:“都过去了。”看着沈宜织微微一笑,“日后我亦不是一人了。”
绮年心里甜丝丝的,心想这情话说的,真有水准。转念一想没准这是跟多少人说了才练出来的,又不由得有点酸溜溜的,小声嘀咕:“如今你也不是一个人哪,早听说世子爷院子里人不少呢。”
赵燕恒失笑:“除了怡云,都是王妃变着法子塞进来的。从前留着她们,是为了安王妃的心。本该在我们大婚前都打发出去的,只是事情来得急,且我也忙着别的事,就没打发干净。你放心,我虽则食过言,但不立侧妃不纳侍妾的话,却是说过便会算数的。”
简直再没有一句话比这更动听了。绮年听得眼睛都亮了,靠在他身边拿手指卷着他的衣角:“王爷怕不会同意罢?”
赵燕恒琢磨了一下,决定再说一句有几分调笑的话:“我若有十个八个嫡子,立不立侧妃也都无妨了。”
“十个八个!”绮年瞪圆了眼睛,“你当我是猪呢!”
赵燕恒哈哈大笑,搂了她忍不住又亲了下去。这次便不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虽有几分迟疑,却是纯然侵略式的。绮年被他亲得晕头晕脑,迷糊着伸出手搂住他的肩头,却觉得赵燕恒忽然退了开去,搂紧了她,脸埋在她肩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懊恼道:“歇了罢。”
这话题转换太快,绮年还傻愣着呢,怔怔地嗯了一声。赵燕恒嘴上虽然说歇着,手上却紧搂着绮年没放,半晌才道:“若不是要装病——”
绮年稍稍怔了片刻,突然明白,顿时脸上红得像火烧一样,连滚带爬滚进床里,胡乱扯了一床被子把自己一裹:“是该歇着了,明儿一早我还得去请安吧?”
“不必。”赵燕恒拍拍裹成蚕茧的绮年,“簪环还没卸呢,小心明儿睡起来垫得头疼。放心好了,我这几日都不能下床,难道让你一人去请安敬茶不成?明儿一早,王妃那里必有人来教你不必去请安了。”
绮年不得不红着脸再起来卸头上的钗子。好在更衣卸妆之后,如鸳只给她简单插了支钗,又饰了几朵珠花,这时卸起来倒也容易。两人各自裹了一床被子躺下,虽放了帐子,但外头龙凤花烛还烧着,其实谁也睡不着。绮年发了一会儿呆,忍不住道:“你睡了么?”
赵燕恒带着笑意道:“没有。”
“那再说几句可好?”绮年心里还有好多疑问呢,刚才都被赵燕恒一个吻打断了,“你说疑你的还有永顺伯,永顺伯又是为何跟郑琨搅在了一起?郑琨为的是郑贵妃的三皇子罢?永顺伯又是为了什么?”
赵燕恒微微摇了摇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永顺伯是原太子的嫡子,若非贬为庶人,他才最有继位的资格。”
“永顺伯也想谋这大位?”绮年皱眉,“可是他明明的已经被贬了,再要翻身怕是名不正言不顺了罢?”
“所以他才托着郑家。”赵燕恒冷冷道,“他想谋什么,如今还不好说,但他所谋之事却是不小。你可知道,华丝坊乃是他开设的。”
“是永顺伯?”
“或者,还有太后。”
“哦——”绮年在震惊之后很快平静了,“难怪呢。当初京城里刚刚传了选秀的旨意,我表姐自山东来,就已然收了华丝坊送的新衣料。似乎华丝坊就是那时才风光起来,莫非就是在宫中有人,先得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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