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戛然而止,黑衣人的容貌也是很平凡很普通的,窦雅采望着他,不认得是谁,可转了头,再看一旁的桑枝,却连她抓着的手指都在颤抖,眼中蓄满泪水,望着黑衣人的模样,半晌才喊出来:“……将军。”16605878
“……你还活着,你果真还活着……”
这短短两句话,不知道包含了多少爱怨情仇,不知道含了桑枝多少怨怼伤心,心中复杂感觉根本难以言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望着面前眉眼陌生,身影却极其熟悉的男子泪如雨下。
金梁看着面前出现的人,呆怔原地,他想过无数种跟桑枝重逢的画面,却独独没有眼前这一种,他知道桑枝会哭,会怨他,甚至会恨他,但是他都想好了说辞,他都想好该如何对她说了,可如今看到她本人,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他这才明白,原来有些事情,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能想到那些话,但是要他对着桑枝解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望着桑枝,看着她泪如雨下,哭的伤心,哭的身子都在颤抖,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心疼,心疼的厉害,想冲过去抱住她,却不敢,面前仅仅几步而已,却犹如万丈鸿沟,过不去。
“……桑枝……”
“为什么?”
桑枝忽而出了声,抹了眼泪,可半晌又视线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金梁抿唇半晌,怔怔站着,眼前的女子凄婉哀怨的模样刺痛了他的心,半晌只道:“对不起……”
桑枝看了他半晌,忽而挑帘冲了出去,金梁想去追,却被窦雅采揽住,窦雅采冷眼看着他:“她现在肯定不想见你,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去追。”
金梁颓然立下:“瑞王妃。”
“不敢当,”
窦雅采眉眼依旧冷冷的,“金将军,你跟王爷配合的天衣无缝啊,诶,你不用跟我解释,你们做的事情我大致都已经猜到了,王爷他不相信旁人,所以要你去东宫当细作,监视东宫一切的动向,并且继续给太子下毒,而你要想做细作就必须脱离金梁这个身份,所以你们就借着战场上受了重伤之事,然后假死,金蝉脱壳,瞒骗了所有的人,成功去了东宫,如今太子已死,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就可以跟桑枝团聚了。”
“金将军,你的心可真狠,连自己的女人都骗,连自己的女人和幼女都可以丢下,你知不知道,她以为你真的死了,曾经为你轻生,为了你连性命都不要了,你却这样对待她,你的情意,算什么呢?”
夏侯懿也足够的狠,他也骗了自己,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没想到,原来对自己人也是这样,为了仇恨,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怨他,再一次的怨他,却根本无能为力。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满心更恨的,是她自己,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
与他一样的薄情寡义,骗太子,嫁祸别人,伤害无辜的人,为了自己的仇恨,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人都可以利用,与其说她恨他,不如说她恨自己,恨自己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她不能原谅她自己,不能原谅那个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的人。
没关系,这一路,本王陪她走到底
没关系,这一路,本王陪她走到底 关系,这一路,本王陪她走到底
她心中那个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和触及了底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琊残璩晓
夏侯懿素来做事就是如此,她早就知道的,何况当初不告诉她黑衣人的身份,也是说明了的,她如今怨他,也只是因为没想到黑衣人的身份竟是金梁,她方才看见桑枝那个泪流满面的模样,就觉得很是愤慨,对于夏侯懿的这种做法很愤慨。
桑枝伤心,她感同身受,所以才会对着金梁说这样的话,然后,自己的心情也越发的不好了,她心中这些时日拼命压抑的感觉通通都涌了出来,她觉得自己不纯粹,身边的人都不纯粹,她永永远远记得,上官泰当初蕴蓄着一眼的温柔,对她说,你有一双纯净的眼睛,可如今,她没有了,早就没有了,她怨夏侯懿,怨金梁,恨自己,可是这又什么用呢?
她其实最不能原谅的,还是她自己,自责甚深,这种深度厌恶自己的感觉如影随形。
“王妃说的,我无话可说,确实是我负了她,可是,若是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的,两样东西无法两全,我只能遵从我的心。”
心了黑素个。金梁自知有错,却不得不说了真心话,他的面色凝重沉郁,“我爱桑枝,可是仇恨早已融入骨血,不能不报仇,我不能背弃我的家族,不能背弃一路跟我同甘共苦的王爷,走这条路,早就注定了这些,是甜是苦,我都会一力承担,而且,我相信桑枝她能明白我,能懂得我,她即便伤心,但是我们相爱,她就懂得我。”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子汉大丈夫,有错就承担,但是他心中赋予爱人的,却是无上的信任,这世上他最最亲近的亲人,就是桑枝和玉竹,如果她们不明白,没关系,他可以等,她们受伤害,没关系,他可以弥补,他知道她们会明白的,即使各自相互伤的体无完肤,他们还是最亲密的一家人,不可能分开的一家人,因为爱,早已同恨一样,融入骨血,难以剥离。
窦雅采沉默良久,转身出门:“你暂时不要找桑枝了,让她缓缓,太子如今也死了,你是不可能在暴露于人前的,你自己小心些。”
她出了门才发觉,原来方才还清朗的夜色,这会儿却飘起烟雨来了,蒙蒙细雨打在脸上身上,衣衫微湿,发梢微湿,她却浑然未觉,只是心头频添了几丝伤感,她寻了一大圈,才在街头酒铺里找到了桑枝。
她站在酒馆门外,地上的青石板早已被蒙蒙烟雨打湿了,看着酒馆里那暖黄灯烛里饮酒消愁的女子,唇角轻抿,提裙入了酒肆:“店家,上烈酒!”
她到了桑枝跟前坐下,微微一笑:“一人喝酒最闷,喝醉了也发愁,不如我陪你,醉酒当歌,今夜陪你不醉不归好了!”
桑枝眼中已有了醉意,朦胧的眯着眼眸瞧她:“雅雅,我是借酒消愁,你何苦陪我?你酒量又不好,喝醉了可怎么好……我不一样啊,当年闯荡江湖,还从来没有喝醉过呢,我就是传说中的千杯不醉……”
她从前在紫云水做戏子,三教九流的人谁没见过?喝酒更是常事,她从未喝醉过,只因不想醉便不会醉,如今却真想一醉了事,也好过如今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你为了男人借酒消愁,我也是啊!男人没有一个是好的,伤了你的心,还说是为了你好!”
店家上了烈酒,窦雅采拿过来就猛灌了一大口,心口灼烧起来,顿觉憋闷的感觉消散了不少,又大笑道,“酒量不好便不能与你喝酒了吗?今日陪你醉饮三万场,我即便不能喝,也要舍命陪君子!”
她若不喝酒,实在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她是伤心,只好喝醉了完事,她有经验的,喝醉了就不伤心了。
现今已是深夜,外头又下了雨,酒肆里的客人陆续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她们二人。
“雅雅,你哭什么?喝酒是生平畅快事,你可别哭啊!”16607696
桑枝喝了不少,眼里头有醉意,可人却没有醉,看着面前端着酒碗往嘴里灌的女子,有些心疼看着她,半晌又垂了眼眸,“喝酒之余男子确实是畅快事,一场酒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唯有我们这等女子,喝醉了,也看不破,他当年与我相爱时,就对我坦诚了他的身世,告诉我,他是个有血海深仇的人,他做的事情凶险无比,说随时可能会没命,他本是不配拥有情爱之人,却偏偏爱上了我,我当时啊,告诉他,我爱他,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他如今做的这件事,我能理解,我能懂,可是,我心里还是难受,他死时,我心痛万分,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的死对我的打击,给我带来的伤又多么痛呢?”
窦雅采灌了五六碗酒了,这酒入口极烈,却到底不如玉髓酒醉人,何况她这会儿心里有心事,到底还是醉不了,听了桑枝的话,脸上是苦笑:“桑枝,你早就知道懿所做的事情,是么?”
“……我知道,雅雅,我早就知道了,将军跟我说过,在王爷还未封大将军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王爷认可我跟将军在一起,我虽与王爷交集不多,王爷本就是个寡淡的性子,但是他待我和将军还是很好的,这些年来,我多少也了解王爷的性子,所以他们做的这件事情,我能理解,只是要我接受,有些难罢了……雅雅,你,你为什么要哭?你若是为了我,你千万别这样,你不要因此恨王爷,王爷不告诉咱们自然有他的道理,雅雅,王爷待你,宠爱体贴,关切有加,你不要因为我,对他有芥蒂啊!”
“……桑枝,难道他们为了报仇,就什么都可以牺牲吗?难道为了报仇,连最爱的人都可以欺骗吗?难道为了报仇,别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吗?为了报仇,就可以利用别的信任,就可以利用别人的无知,就可以随意嫁祸给别人,就可以漠视别人的性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