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的时候总觉时间过得太快,又觉还有许多的话想要说,但最终还是忍住,互道了珍重挥泪而别。
一个下午的时候,都在慈宁宫中听候太上皇后的训诫,并重温了《女戒》《女则》,只为了要诸位妃嫔以朱瑾钰、李媚云为戒,莫在宫里再惹是生非扰乱后宫秩序。
接近黄昏时,众妃便簇拥着太上皇后前去冷宫,明着为亦曾是一宫之主的废后朱瑾钰送行,实则是让这些后宫妃嫔亲眼看着就算曾是一国之母、无比荣耀的皇后,一旦因妒生恨祸害后宫她人的最后下场就是一个字——死!
残阳如血,努力的挥洒着一日之中最后的光芒,将半边的天空都染成了殷红。残光中,几只孤雁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而一直在天边盘旋,鸣叫声凄厉而哀伤。
原本被视为不吉利的而连宫人们都不愿意随意踏足的冷宫,此时,却因为整个后宫的妃嫔如数到齐而显得有些拥挤。太上皇后站在最前面,身旁依次按着位份站着语嫣等人,唯一例外的就只有据说在朱瑾钰事发前最得宠的冯澜冯美人,虽然位份不高,却因甚得太上皇后的眷宠而得以紧跟在太上皇后的身后。
这个地方,语嫣曾经来过,还曾待过几个日夜。今日踏进来却是物是人非。在透过大开的门扉,看见宫室內阴暗处的朱瑾钰时,心中总有些伤感和唏嘘。
曾经住着宫里最宽敞、最奢华的宫殿的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因为嫉妒而一时鬼迷心窍的陷害后宫的妃嫔,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说实话,在听闻不管是李媚云的事也好,还是田秋蕴被下药后癫狂想要连她腹中的孩儿一并害死的时候,她真的很是心寒和恼恨。心寒的是这朱瑾钰当真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丧心病狂,为了不让自己被怀疑,连自己的骨肉都加以利用了。传说各朝各代,常常会有一些妃嫔拿自己的骨肉邀宠,她向来不置可否,只当是寻常人闲来无事,说些后宫的秘辛打发时间,本不可能会有哪个做母亲的会这样的冷血和残酷。不想,在自己所处的后宫中竟是真有这样的事发生了,真恨不得泯灭天良的朱瑾钰立即就被皇上赐死。
可是,当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知是因为怀着身孕时被腹中胎儿折腾的食欲不香,还是因为小产后没有得到妥善的照料而面色蜡黄,嘴唇苍白干裂,眼窝深陷的,骨瘦如柴的女人时,语嫣竟一时无法将之与之前那个意气风发,雍容大方的尊贵女子联想在一起,终是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微微的低下了头,不忍再看向里面。
也许人生的最后一刻,为了让人少些折磨,时间过得要比平常的快些,就在语嫣不忍再看的时候,已经到了行刑的时刻。
在太上皇后的示意下,李福领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太监缓步进了室内,满怀轻蔑的眼神扫一眼这个已经什么身份都没有,在往后的史册记载中永远是个妒妇、罪妇的女人面前,尖着太监独有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嗓子道:“皇上有旨,赐犯妇朱氏于酉时自尽,此处有匕首、白绫、毒酒,任选其一!”
在等待判决的空洞而没有生气的日子了,似乎已经将朱瑾钰所有的性子磨光了。又或者在知道从自己的腹中小产下的是一个怪物的时候,她就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因而,在听到催命的圣旨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无神而枯黄的目光像是在外面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找想要见的最后一面的人而未见身影时,终是颓然的垂下了眼睑。目光落处,是曾经怀着一个生命亦是她最后的期望的地方,却终究还是无福,期望中健康的孩子与她没有缘分,以致还为此即将要丢了性命。
人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否就往往会因为自己曾犯下的错而内疚万分呢?此刻,她很想要知道受自己连累的小莲、刘太医还有自己的家人有没有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被连累,可心里又清楚的知道,不问也知道他们的结局恐是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以为已经干枯的眼眶忽然湿润了起来,眼前模糊一片,耳边再次传来李福犹如自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催命的声音。
抬起眼,即使因为泪眼朦胧已经看不清外面的人的面孔,却能精确的感受到那个得到皇上无比宠爱的女人正爱怜的轻抚着她引以为豪的腹部,又不由的可怜起那么多的妃嫔,只要有那人在,她们恐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皇上的心了。而又有多少人会甘于平静呢?这些她以后不能知道了,但知道的是,后宫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歇,端看那人是否真的有那个福气与他一直走到最后了。
而她,真心的祈祷,下辈子投胎只要投一家普通的人家,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就足矣!
李福不耐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太上皇后正等在外面,没有在规定的时辰内让犯妇上路,他也没法复旨。
瘦如鸡爪的手因为无力而颤抖着伸向托盘,再没有丝毫犹豫的伸向毒酒,端起的瞬间,看一眼外面仿若染上了一片鲜血的暮色,闭上眼睛再无留恋的将毒酒如数喝尽
亲眼见证一个人的死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看着朱瑾钰在仰首喝下毒酒至毒发倒地后不停的抽搐直到七窍流血,面目狰狞直至气绝身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在这一刻自己的呼吸亦都随之停止了。
在李福确认了朱瑾钰的死亡之后来到太上皇后身边回禀时,众姝才仿觉重又回到了人间,忙不停的呼吸着空气,确定自己还在人世。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已经受不住的晕厥在当场,由身边伺候的宫人扶着猛掐人中,就是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跟太上皇后说要请太医。
让她们来看着朱瑾钰的最后行刑,目的就是要给她们一个警醒和震慑,提醒她们尊贵如皇后,一旦犯错,皇家之人绝不会手软,连母家之人亦会被连累。从而以此来提醒后宫,耍些不痛不痒的小伎俩去掳获皇上的心,她太上皇后乐见其成,说不定在心情大好的时候还会帮上一帮,诸如借机让冯澜接近皇上一般。但若触及了皇家的最低限度,居然拿未来的皇嗣开“玩笑”,那么下场就会如同朱瑾钰一般。
此刻看来,这杀一儆百的效果仿若还是有的,至少会有一段时间的平静了。
睨一眼死相惨烈无比的朱瑾钰,依照祖例,凡是祸及皇家子孙的后宫犯妇,皆只能抛尸乱葬岗,尸体不得入殓。嘱咐了李福着人将朱瑾钰的尸身用破旧的草席包裹,太上皇后又对一直呆在自己身后的冯澜道:“这后宫里怎么说亦是只有你与她稍亲近些,你就尽一份心,送送她吧!”
本觉并未沾到朱瑾钰多少光的冯澜,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可太上皇后凤口已开,她不敢违拗,便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应着跟随在扛着朱瑾钰尸体的一行人之后忸捏前行,心里直道晦气。
朱瑾钰一死,后宫不能无后,原本应当立即由众大臣商议推荐,然后与太上皇、太上皇后以及皇上一道商议立后之事,却奇怪的是不管是谁,都不见有人主动提出。
原来,一则是今年年初皇上登基的时候方才大选了一次,各家适龄的女子皆都已经参加过选妃。虽说皇家规矩,并没有参选过一次的女子不能选第二次,可是,谁又能料想这初位皇后这么命薄,做了半年多的最尊贵的一国之母,就因过分的妒忌得宠的妃嫔,结果早早的命赴黄泉了呢,因而那些落选人家的女儿早在落选当时,就早早的寻了合适的人家或定亲或就直接出了嫁了,如今扼腕已是不及了。
二则是,诸臣现如今都知道后宫中最得宠的是容贤妃,且唯有她一人有幸怀有龙胎,按一般的道理来说,这位入主后宫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也不知是谁透露过了一句,似乎是太上皇后并不太中意这位娘娘,似乎是觉得她得到的荣宠太过多了,恐会影响皇上日后的勤勉。
因而,个个人精似的文武百官就选择了观望的态度。不能提容贤妃为后,以免太上皇后那边说不过去。但也不能违拗皇上的心意提后宫别的妃嫔,恐又引起皇上的不愉,说不定哪一天就被皇上揪住了小辫子丢了乌纱。
于是,两边皆不得罪才是为人臣者最精明的选择,当然了,最大的未来皇后的候选热门的容贤妃的父亲夏敬苍那边的马屁该拍的还是要拍的。
可是,那夏侍郎还真有点高风亮节,没有名头的礼怎么送到夏府去的又怎么个回到各家各府,还附带一句:“家中只有一人过活,吃不完用不完皆数浪费!各位大人如家中多粮多银,何不上缴国库以惠及百姓!”
众官心下生气,怪道此人好生不懂官场规矩,仗着容贤妃的名头太不将人看在眼里。可也只能是背后嘀咕嘀咕,对万一是将来正宗的国丈的夏敬苍还是敢怒不敢言,但随后的送礼之人也就没有了。
风声不知怎么传到了卓靖柯耳朵里,闲聊时对语嫣道:“你爹当真耿直,连送上门的东西都不要!”
问明了前因后果的语嫣轻哧道:“若爹爹真收了这些礼,那些大臣们还道臣妾真想要坐这个皇后的位子呢!”
“可是,嫣儿,你为何不愿答应朕登上后位呢?”话头再次绕上这几日常常提起的事,卓靖柯有些挫败的闷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