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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开眼睛,然后闭上再睁开,如此反复几次似乎确认了什么之后,她才慢吞吞地从漂亮的布满粉色蕾丝的公主床上爬起来,换好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洗漱完毕又打理好那一头如深水之中荡开的波浪的蓝色长发。望着镜子里那天真可爱的形象,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便走下了楼。
“早上好。远叶。”“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睡晚了,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呀。需不需要姐姐自制的眼贴,很好用的喲~”“小侑今天没有约会吧。是不是该好好陪陪远叶呀。”“妈妈太偏心了。昨天不是才说好了,今天是陪我、远叶一起逛街的吧。当然了,如果小侑愿意当跟班,我也不介意呀。”“只要能让远叶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喲~”
还真是和睦的场景呀。这是什么时候才会有的呢?哦。是上辈子她大概十六七岁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场景吧。话说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推开父亲被车撞飞之后的那种腾空感,但下一刻,她就像是刚做完噩梦般在自己上辈子的公主床上清醒,接着就被母亲忧心地抱住安抚,旁边的哥哥和姐姐都出声宽慰。
这种场景。还真是会骗人。远叶淡笑着看着面前所上演的一切。虽然不讨厌这种戏码,但是看多了,也会觉得不爽呢。与家人们亲和地再生活在一起,哈哈,这种念头早就在她脑海里枯死被斩草除根了。只要看到这幸福的一幕,她就会想起那年她无法再忍受戒毒所的日子偷逃了出来后躲在家门口所看见的。从外面旅游散心回来的家人们和那个女人还有哥哥的队友们和谐的场面。那可真是讽刺呀~
‘呯’的一声。
餐桌上方的灯突然就熄灭了,但周围的人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们就像是被遥控器给按了定格,如同蜡像般保持了上一秒的姿势。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随着这个厚重的声音响起,眼前这温馨美满的场景就像是电影大片中所上演世界末日般迅速地崩裂剥离,亦如龟裂的玻璃,瞬间,无数的碎片在眼前飞舞散开,异常的美丽。
远叶的手还稳稳地端着那杯母亲递过来的牛奶,那温度还是微热的。“一开始。”她微笑着说。
“那为什么……”还要配合他?出现在远叶面前的正是重生前所见到的黑袍男,或者说是神的使者,更或是……神?
“真是好久不见了。您好。”远叶放开了手里的杯子,任由它摔落粉碎再消失。
男人的身影依旧笼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面容,但远叶能够感觉到他那看着她时的那种诧异感。
“你好。”男人颌首,便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揭穿?”
“因为我想看看毫无心机单纯到蠢的忍足远叶呀。”那清脆的声音婉转动人,嘴角还挂着温柔的笑意,恍如是在和好朋友在怀念着过去美好回忆似的。可她的口气平淡得却像是在讲陌生人的故事。
这个样子的远叶,让男人惊诧,“为什么。”又是为什么,似乎在远叶面前,他一直都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呀?”远叶侧了侧头,笑容温软,眼神干净明澈得让人无法直视。
男人沉默了。
远叶环视了一下四周,便说道,“这里是医院吧。也是虚幻的存在吗?”在她的视野中,偶尔会有几个护士或是病人走过。白色的墙,消毒水的味道,还有通宵达旦的灯光,一切都真实得让人会产生幻觉。
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前面不远的那个人之后,她整个怔住了,直到那个人跑过自己身边,她才反应过来地回过头。这个不是幻觉,而是……她手指紧缩。
“你死后的医院。”
远叶虽然还是笑着,但不再笑及眼底,“明明已经死了。医院是派不上用场的。”她知道,这是真实的,也许是这个男人布置的幻境,可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从之前男人的手法就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
那边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哭声。
是姐姐那生动的声音呐~远叶歪着头轻声地笑了一下,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看到远叶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转身就走,男人也松了口气,跟了上去。
“忍足侑士!你这个混蛋!混蛋呀!”
远叶刚走近,就听到惠里奈边哭边喊道,然后便看见她哭倒在忍足侑士的怀里,脸上的妆容早已被哭花,但就算是哭得鼻子通红的姐姐,从远叶这个角度看过去也很漂亮。哭泣的姐姐,果然很美,就像是雨后的瑰丽花朵,那是种遮掩不住的美丽。
真是令人嫉妒呀~能够这样依偎在哥哥大人怀里。那可是她长大后再也没办法奢望的事情呐。成熟的哥哥大人,呵呵,还有成熟的嫂子大人,噢~这位流泪的老人又是谁?想起来了,是父亲大人。真是抱歉,因为太久没见了,而且刚见过的也是中年英俊依旧的父亲大人,所以一时间想不起来也不是她的错呀。
“为什么不接远叶的电话呀!你知道她打了多少电话吗?就连车祸的那一刻,她还在坚持地拨你的电话呀!你这个混蛋呀!那个时候的远叶一定无助极了。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接电话呀!”好像是休息够了,姐姐泪如雨下地哭叫着,那痛苦难过的样子,让远叶以为是她养的最疼爱的小狗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半抱着惠里奈的忍足如此说道。他低垂着头,似是在隐藏着什么表情。
“你们都给我闭嘴!”那边的老年父亲大吼道,严肃的表情一如当初,但若是没有那老泪纵横,或许更有震慑力。
被这么一吼的姐姐也平静了下来,只是默默地流着泪坐在医院的椅子上。
“远叶已经死了。”父亲干巴巴地说道。那张已经苍老的脸上,再也没有半点当年的容光焕发,他就像是一具活着的尸体,除了心脏的跳动,不再有多余的表情和情绪了。就连当年母亲的死亡都没有带给他这样的打击。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针狠力地扎进了忍足侑士和惠里奈的心。
惠里奈捂住嘴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簌簌落下。水野杏里也摆着一副悲伤表情坐在惠里奈旁边,抱住了她。如同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惠里奈紧紧地抓住了水野的手臂,啜泣着。
“看到这样的情景。你想回来吗?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让你在这个世界复活。”那个男人在远叶的旁边如是说道。
远叶淡笑着,“复活之后呢?”她歪着头,没有杂质地笑着,纯净得就像天使。
男人默然。是的。复活之后呢?那些眼泪,也只是因为他们失去了什么而流,而不一定是为了远叶而流。等过段时间,他们也就会恢复正常的生活。
“远叶呢?她在哪里?”一个灰色头发面容俊秀的青年走到忍足侑士面前直接问道,他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引人注目的银光。
是凤长太郎。长大后的凤长太郎。远叶不由笑了起来,这个人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无论是面容还是性格,感觉依旧纯良温和。唯一多了些的就只有坚毅。那是一种肯定了某件事而要立志走下去的坚毅。
“她。已经、”
不等忍足说完,凤就打断了,“我只是想见她。”
忍足闭紧嘴巴地点头,叫来一个护士带领凤长太郎离开。
“你不跟去看看?”旁边的男人问道。
远叶摇头,“我对死掉的自己没兴趣。好了。在这里待够了,我想也是该出去的时候了吧。”
男人看了看远叶,忍不住又问,“为什么?你不想留下来报复那个女人吗?”他指了指正抱着脆弱的惠里奈安慰的水野杏里。
“不用报复。”不顾男人震惊的神情,远叶笑容愈发的清雅起来,“因为。她下辈子注定只会生活在地狱。”在车祸之前,她在车厢里动了手脚,并留下了蛛丝马迹。如果是平常,水野杏里肯定不会被怀疑,但是,忍足远叶死了。那些东西也就足够了。
那个女人一定想不到她竟然会用死亡来陷害她。
“谢谢你带我来看这样一出戏。”远叶礼貌地笑着鞠躬道,那模样就好像真的是为在剧院里看了一场戏而感谢。
真诚的笑容,有种迷惑人的魔力。
男人晃了下神,便道,“这是神给你的奖励。”
“那这么说。我的戏很精彩啰。”远叶很开心地笑道。
不知怎么,看着远叶的这种笑容,男人觉得内心苦涩不已。因为远叶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他便带着远叶离开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没有太大的感觉,远叶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依旧是医院。但一看,便知道不是刚才的那家医院。
还是中年英俊男人的忍足瑛士坐在椅子上闭目等候着,而惠里奈则在一旁紧张不已。他们都在等待着抢救室里的消息。
远叶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望向了站在走廊另一边的沙耶。沙耶就像是有了感应似的,连忙抬头看向远叶所在的方向,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发现我了。”在远叶准备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那个男人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