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逸却哈哈一笑,赞道:“敢说敢言,不失男儿本色,把老夫多年来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真是痛快,痛快之极。”
李浅忙道:“小的不敢。”
开玩笑,有些话他能说,她却不能说,一个黄门却言鸿鹄之志,真嫌自己死的太慢。
吴逸对她似乎欣赏之极,言语中多有赞叹,“你年纪虽小却奈何不骄不躁,假以时日当成大器。”
李浅嘴上虚应,偷眼去看齐曦炎,见他面容淡然,也看不出是喜是怒,不由心里更是忐忑。
她活了两世,对于上位者的心态很是了解,像吴逸这种人臭脾气臭文人一个,一辈子只能做闲人散人,若入朝为官早晚被灭满门。他可以妄仪朝政,说帝王是非,无非就是因为无官一身轻,而当朝对言论限制不多,才没酿成大祸。可是她这样伺候皇家的奴才,却不能表现的太过惊才绝艳,否则容易遭世人所忌。
只可惜她虽明白这些道理,却管不住自己的嘴,便也只能在心里大叹、特叹,再再叹了。
齐曦炎察觉到她频频飘来的眼神,却根本不看她,只对吴逸笑道:“吴大儒觉得小黄门是大才,那可有心收个徒弟在身侧?”
吴逸有些迟疑,他从未收过徒弟,一是没遇上合适之人,二是没有适宜的时机,可今日见了李浅真是越看越爱,不由有些心动。
想了想,便对李浅一笑,“你可愿拜我为师?”
李浅自然不愿,她还没摸清齐曦炎的意思,哪敢应承。可此刻根本容得她开口拒绝,小腿就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她本就伏低着身子,收势不住向前一趴,来了个五体投地。接着头顶传来齐曦炎温和的笑声,“您看看吴大儒,这孩子都高兴的疯了。”
好吧,她知道了,五殿下这是要拉拢吴逸,把她豁出去做那根拴人的绳子。
李浅暗叹一声,忙顺势恭敬叩首,“李浅,拜谢师父。”
了不得啊,她这样的小人物,居然也攀上燕朝最大的“儒”了。或者这样也好,有了他的庇护,以后也不会那么容易任人宰割,予取予求了。心里也有几分高兴,头磕的越发恭敬。
由齐曦炎作伐,敬了师父茶,送了拜师礼,又磕了个三个头。在众人的贺喜声中定下了两人的师徒名分。也就是吴逸的性子洒脱不羁,从不把身份高低看在眼里,否则一堂堂大儒收个黄门做徒弟,那便她再有才也是不能够的。
最后齐曦炎拉着吴逸的手笑得春光灿烂,“吴大儒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开科取士的事还烦劳您多费心了。”
说得多好听啊,看齐曦炎握住吴逸的手,总觉得像是黄鼠狼握着鸡爪子。齐曦炎真是打得好算盘,用“开科取士”勾住人家,又用“师徒恩义”大帽子把人拉拢在身边,这以后吴逸不为他所用都难了。
第二十章 大补唇舌
转过天来,齐曦炎就带着由付言明整理好的“开科取士”的章程进宫面圣了。
三日之后,皇上颁布旨意,在全国开科考。
旨意一下,顿时在朝堂掀起万丈波涛。
长久以来,朝廷官员任命多为举荐,由各大世家把合适的人选呈上,最终再由皇上定夺选才。人都是有私心的,自然递上去的都是自己人,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遍布各大世家的子弟。所有官员中只有少数一些寒门出身,是立过大功被破格提升的。
世族大家觉得一旦开科取士,损了自家利益,以后子弟再想当官就难了。所以频频入宫,、吵得隆章帝耳朵生疼,还有不少冲进**找皇后和各宫娘娘讨主意的,各府贵人的马车,把皇宫大门前的整条街都堵塞了。
朝堂之上也是喧声一片,群臣愤愤更把齐曦炎骂了个狗血淋头,直说他狼子野心,意图颠覆燕朝。世家大族跳脚叫嚣,与世宗一起打天下的寒门出身臣子,却都采取观望态度,没人说好,也没说不好。
隆章帝被世家弄得烦不胜烦,当即闭朝三日,命人紧闭宫门,然后顺便下了一道圣旨:有事请往五皇子府。
敢点火,就要有能力灭火,想躲在一边看热闹那是大大不行的。
隆章帝落得了个耳根清净,只可怜了齐曦炎每日要面对各大世家的轮番轰炸,很有些焦头烂额。更有人当面质问他,“为何断了世家子弟的前程,莫不是瞧不起世家,想要与天下世家为敌?”
这话问在谁头上,谁都得心惊肉跳,外加冷汗直冒,尤其想登大宝的皇子,若失去世家的支持,康庄大道是没有,以后就麻烦自己爬独木桥吧。
不过齐曦炎一点也不惧,他既然点火,就不怕引火焚身。
回想昨晚与李浅的密谈,齐曦炎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昨晚在送走付言明之后,他把李浅叫到书房。
“你觉得这件事的可行度有多少?”
李浅笑问:“殿下指的是对天下人,还是对您一人?”
齐曦炎白她一眼,手指开始轻敲书案,发出“哒哒”的脆响。
李浅知道他生气了,再不敢玩笑,忙道:“如果是对天下人,那绝对是利国利民,这点殿下也很清楚,如果是对殿下您那也是好处多于坏处。”
“好处是何?”
“好处自然是增加您的名望,有利您培养自己的势力。反正殿下现在在朝廷的势力有限,支持您的官员除了少数几个亲戚和所剩无几的端敬皇后的近人之外,基本没什么是您的人……。”
这话说得有点刻薄,齐曦炎皱了皱眉,鼻腔重重“哼”了一声。
李浅说开了头,便没先前那么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既然已经冒了这个头,也得罪他许多,便再不怕多这一回。
她只当未见,继续道:“所以这次殿下若是奋力一搏,也许能挣得天下寒士的支持,对日后的前程大有裨益。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得到好处又怎么可能不下点本钱?就算得罪全天下的世家望族也无不可。”
闻听这几句,齐曦炎心情大好。他早已下了决定,问她这番只是想再确定而已,他不怕得罪天下世家,就像李浅所说,本来就没多少人支持他,得不得罪事实上也没太大区别。
抱持着这种心态,在皇子府被堵的几天,面对众多世家代表的质问和为难时,他显得格外平静,就如一团棉絮一样,任谁打在身上都无法着力。不过他也知道这事拖得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世族大家不是纸糊的,有得是对付人的办法。
在经历了十三次暗杀,十一次下毒,两次陷害,命差点丢掉几条之后,他终于觉得自己到时候反击了。
※
今天的齐曦炎似乎心情颇好,对府门外吵杂的声音充耳不闻,反而饶有兴致的吩咐菊青准备一些利唇利舌的吃食。
“喏。”菊青应一声,虽不知五皇子这是何意,还是下去细心准备了。
李浅正要下去帮忙,却听齐曦炎道:“李浅,你今天不用干活,陪本殿喝杯茶,一会儿等着吃美食。”
美食她喜欢,可齐曦炎的表现未免太奇怪,他很开心,却开心的有点过分,他很温柔,尤其让她喝茶这句话,说得好似清风拂过水面温柔适意,又好像在她身上抹了一层粘稠的蜜糖,甜的腻人。可太柔,太甜,只会让人觉得可怕。
李浅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耐着性子,开始等他的下文。
半个时辰之后,在菊青的指挥下,一队侍女送上一桌别样的美食。
齐曦炎含笑着坐在上座,招呼她,“来,李浅,坐,陪本殿一起吃。”
李浅早被他的温柔熬的心惊胆寒了,“扑通”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双腿狂哭,“殿下您别这样,您有什么吩咐就直说,您这样对奴才,奴才害怕。”
齐曦炎睨她,笑得灿烂如花,“真害怕还是假害怕?”
“真害怕。”
好吧,以前是假害怕,这次却是真的。齐曦炎这个人若对人不好时,那再正常不过,他若对人太好,要么是憋着什么坏心眼,要么是利用那人干什么事。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能忍受得了的。
齐曦炎看她快被吓死的样子,有些无奈。吴逸走时曾对他说,李浅这小子是个大才,可堪重用。他本想对她好一点,以贤士之礼待之,没想她居然怕成这样。
是因为太了解自己,才心有防备吗?
他也懒得再装下去,冷声道:“下午你跟本殿去个地方,需用一用你的唇舌。”
这才对嘛。
李浅扶他的腿站起来,心有余悸道:“殿下有什么话直说多好,这么一客气,奴才还以为您……。”
后来的话他没敢往下说,若他知道自己乱猜他可能要毒死她,不知他会不会真的下手杀她。
仔细想想,最近她也确实太敏感,自从展示了异于常人的一面,她就总觉得心里发慌,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尤其是前几天,每次吃饭都能吃出毒药来,更叫人忐忑不安。皇子府里不如被安插了多少奸细和暗手,她的小命也岌岌可危。
在他的冷眼注视下,她很放心的坐上椅子,伸筷子去夹桌上的菜。
刚夹了一口,表情瞬间有些惊异,驴唇、马唇、牛唇、骆驼唇、鱼唇、牛舌、羊舌、猪舌、鸡舌、鸭舌……,这也太夸张点了吧。